第十一个故事
干栏
(总十一章)
第4章
“慢，我猜着了。老凤凰能编鬼话。”
“谁能编鬼话？能说鬼话就厉害咧，鬼话都是鬼编好咧。”
“老凤凰是相准了什么人能听什么鬼话。”
“人心里都是鬼话。老凤凰厉害，是她两头听懂，就象媒婆，不是她爱那男，是女爱那男，不是她爱那女，是男爱那女，男得女，她欢喜，女得男，她欢喜。”
“一根筋不是服。一根筋是怕。”
“怕不是服？服不是怕？人心一枚果咧，剖开两疙瘩咧，左疙瘩坟咧，右疙瘩宝囊咧，忌的，埋坟里咧，疼的，藏宝囊里咧。解放时候他崩主家脑壳，大炼钢铁他摔菩萨，文革他挖坟，大忌咧，埋他心坎坟疙瘩咧，老凤凰翻腾咧，老凤凰是他心坎坟疙瘩蛇咧，他忌一层咧，怕一层咧。满满有两昼夜咧，他从竹蒿上卸下那杆一尺二寸三截电池手电筒咧，捻亮咧，关咧，捻亮咧，关咧，关了捻捻了关咧，第三夜咧，电筒斜插裤腰带咧，爬梁咧，再候乡长咧，乡长有影没声咧，一根筋懵咧，懵了醒咧，醒了求老凤凰咧，问，难道乡长又给鬼换咧？老凤凰说，换咧，被子换乡长咧，乡长换新媳妇咧，新媳妇换新狗咧，新狗换公怖咧。一根筋不信，不信就信咧，央老凤凰咧，搭伙去咧，老凤凰说，我要等旧媳妇咧，杨玉环咧。一根筋好奇咧，拐弯抹角咧，追到新媳妇后窗咧，先是木了耳咧，后是瘫了腰咧，猫拿鼠叫咧，乡长跟新媳妇耍狗咧。”
“耍狗？”
“这地方俗话咧，狗学人玩那东西叫耍人咧，人学狗玩那东西叫耍狗咧。一根筋急猴咧，跳窗咧，扑黑影就是一棍手电筒咧，砍得好咧，哇呀叫咧，一根筋滚撞门咧，狗爬墙咧，猴拉拴咧，痂溜咧，一嘴狗嘘嘘咧，发了一回狗愤咧。”
“好。一根筋当了一回主。”
“主当不得咧。十几代奴咧，末代奴还是奴咧，心里奴打心里主咧，奴还奴咧，主还是主咧。”
“怎么说？”
“假钻蚊帐假伸腰咧，假打鼾咧，猪鼾狗鼾响鬼鼾咧，自己打鼾出鬼鼾咧，乡长打鼾是打鼾咧，一根筋惊咧，怎么乡长蚊帐又有鼾咧？再爬梁咧，真乡长咧！乡长明明在新媳妇屋里哇呀咧，怎么堂屋里又有个乡长咧？是哇呀乡长真咧？是呼噜乡长真咧？一根筋惶惶去求老凤凰咧，老凤凰尸躺发冷气咧，一根筋开口正要问咧，下巴抽筋牙打鼓咧，老凤凰嘘一口死人气，说，一根筋咧，小长工咧，人话说你你不信，你要鬼心来问鬼咧。杨玉环刚走咧，旧媳妇怨我没把话明了跟你说咧，说换咧，被子换乡长咧，乡长换新媳妇咧，新媳妇换新狗咧，新狗换公怖咧。我说咧，我就差没咬破一根筋耳根咧，话是明说咧，说的明明白白咧，你不信咧，你又到新媳妇后窗咧，你当新媳妇是乡长咧，你狗心狗肺就念着耍狗咧，你当乡长和新媳妇在耍狗咧，你跳窗咧，你当新媳妇是乡长咧，你砸一棍手电筒咧，砸断新媳妇左胳膊咧。一根筋一听，膝盖往下，脚踝往上，一尺五寸拔骨抽筋立不稳咧，狗嘘嘘退下咧，退下又回头咧，问咧，杨玉环还有什么话咧？老凤凰说，玉环说咧，你那财主东家咧，等得急咧，就盼你快快到冥府咧，还有咧，你当年崩他脑壳翻红帽咧，几十年还是翻红帽咧，要你咧，记住咧，去冥府咧，千千万万记牢记死咧，找到他破颅盖咧，带去咧，给他载上咧。一根筋一听咧，腿跟歪咧，头撞墙咧。转身到堂屋咧，新媳妇揣早粥上桌咧，果然是掖了左胳膊颤左腿咧，乡长真没事咧，当一根筋的面问新媳妇左胳膊伤了是怎么回事咧。一根筋白日见鬼咧，想夜半咧，鬼是人咧，人是鬼咧，一根筋揣碗喝粥咧，粥里看见自己的影咧，鬼喝粥咧。”
“他们还有脸同桌喝粥？鬼跟人，人跟鬼，鬼跟鬼？”
“喝得香咧，一根筋闷一口喝掉一碗咧，闷二口又喝掉一碗咧，第三碗咧，胡杈根上滴冷汗咧，乡长闷一口喝掉半碗咧，二一口是咬在嘴里咝咝响咧，乡长跟一根筋咬耳根，说，我听你新媳妇说她要回娘家了，要我帮写封信给你儿子。这话拿一根筋命筋。问，你新媳妇说，家婆是半个痴巫，自从嫁来到如今，命不是命，魂不是魂，怕久了回家认不得路咧。又说，昨晚家公你酒醉咧，狗性急咧，破错媳妇窗咧，拿媳妇咧当老凤凰咧，虐待咧，胳膊折咧，颈骨扭咧，腰肢闪咧，腿抽筋咧，要找赤脚医生咧，医了伤咧，回娘家咧。婚姻有自由咧，军婚有点愁咧，一定咧，要你儿子咧，点个军令咧，分是分咧，久是久咧，要分要久咧，家公家婆要分居咧。这一根筋一听咧，老鼻子爬条冷热虫咧，袖子一抹咧，哪是虫咧，老命血咧。”
“好家伙。鬼咬人了。”
“乡长和一根筋的话刚停咧，老凤凰探个花帕子妖头咧，探了头又宿了头咧。乡长一根筋和新媳妇三付脸咧，三付眼三张口咧，三二得六咧，六回三得九咧，六枚珠子三嘴穴咧，瞪的瞪咧，裂的裂咧，不知道老凤凰她是招谁咧，面面面相觑咧，一根筋意味深长咧，新媳妇瞠目结舌咧，双双推举乡长去见老凤凰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