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轩是谁?
整个建康都在风传,竟还有人不知?
那人捧了盏清茶,悠哉喝尽,再放下青瓷杯,一张清瘦,俊伟,古板的脸。
宋家之主,宋维庭。
宋智知道,父亲问的不是这石之轩的身份,样貌,年龄,抑或所做的一番大事小事。他会开口问的,总是某人的来历。
——回父亲,智儿不知,不过大哥与他见过,还说这石之轩是他……
——缺儿从不与我说事。既然人家盖了你们四个名头,那你便去好好看个究竟。
……
石之轩斜躺在雨枰台东楼阑干前,身下便是静静流去的秦淮河波,手捧一卷,享受傍晚一阵微醺的暖风。
任妈碎步摇曳地走进屋里,笑眯眯望向石之轩。人家是海公远亲,宋大公子挚友,成日来找月儿,动辄千金,气得海公肺痨一日三发作……这男子,便如她亲闺女婿般越看越是顺心。
石之轩放下书卷,不解往她。
任妈风情万种地抛一媚眼,吓得石之轩便要当场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我可不是要找你。
——哟,真是对不住了公子,宋家小姐卧病不起有段日子了,说是想念月儿得紧,大公子这便派人将月儿招去了。
——宋家小姐?
——便是五小姐。
——噢。她与明月相识么?
——是啊。前些时候有位姓向的老爷子便住在老身这雨枰台,她二人常陪伴左右,感情好着哩!
——……姓向?姓向。
——唉,也是天妒红颜,那五小姐自幼便大病小病不断,国公府上招遍了南方名医,还是治不得好。
石之轩想起记忆里那张笑起来便弯眉大眼,还露出两个可爱酒窝的小小脸蛋,和那砸起石头就起劲的古怪性子,不觉笑涌心头。
——她也会生病么?我隐约只记得她有个姐姐体弱多病。
——姐姐?公子说笑了,国公府上只有五小姐这么一位千金……说起来,这病也奇怪,好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一旦犯起,又来如山倒,所以宋府上养了一帮子名医神医,以备不时之需……
——好啦,明月不在,那我今儿就先回了。
——哎,哎,公子且慢,且慢。今儿个是我家旦旦出阁之日,公子无事,不如也去看看?
她如意算盘打得妙,既然这位不是个在意钱的主儿,那多个“女儿”嫁出去,她也多得份“嫁妆”。
石之轩不觉失笑,合上书卷。
——那,就去看看。
二人离去。有风吹起那卷书册的无名封页,头一行便显出二字,补天。
……
尚明月虽身在风尘,但命得贵人相助,并未沦落风月,也只是寄在雨枰台任妈这儿,从未出台,没事便谱个曲子,编只舞蹈,传给知心姐妹,做个清姑娘。
但雨枰台毕竟还是青楼,真正红火起来还是靠了旦旦姑娘,旦旦随了任妈的姓,十五妙龄便去给王公陪酒,为富豪歌舞,和少爷踏青,一段风华,不知迷倒了建康多少风流骚客与下流纨绔。今日正是任旦旦十八出阁大日,来的不多,四位公子齐了。
那就没别人的什么事儿。
宋智图的不是她任旦旦的远播艳名,今日初踏风月场合,竟是为了个男人,说出来笑死三个狐朋狗友。
——哈,我说宋二哥,他日宋伯父不会也叫你娶个男人吧?
说这话的是李家国宝少爷,见他生得胖头大耳,一肚肥油,走起步子整个楼道竟似簌簌颤动。石之轩若是见了,当知道安隆这些年削瘦得不轻。
——别介啊!伯父这般吩咐敢情好啊,今儿个公子正是为旦旦而来,宋二不与我挣,你们两个就断断不是我的对手。
尖嘴猴腮的是相府江修大少,一身儒服倒还宽窄合体,偏多此一举颈上插把褶扇,活像后世衙门师爷出堂,活脱脱一个丑角。
——江修,今日可是文比武比俱全,文比不说,武比嘛?哪边凉快哪边待吧!
倒还有个长得人模人样,不至让他宋智一枝独秀。这一身水蓝蜀锦长袍,走起步来四平八稳,霍霍生风的俊朗公子正是乔家麦少,康帝表亲。
江修听罢不屑一哼,指了指后头跟班,撇嘴嚷道,
——手足,报上你的腕儿。
那人面目虽不英俊,但胜在身材魁梧,气势夺人,宋智也不由扫去几眼。听他道,
——在下弓辰春,见过四位公子。
——瞧见了吧,这就是我爹给我找的打手。其实,说归说,最后比得还不是袋里银子,宋智,只要你那相好的石……石什么来着?不与我比砸银子,那任旦旦到了少爷手上,也有你们几个乐的!
——此话当真?
——假一罚十!
宋智看着眼前淫笑不绝的江修李国宝二人,再一看,乔麦那厮早就不知跑哪泡妞了,心里默叹,我为何要与这帮白痴为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