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黑沉沉的一个夜晚,闷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踱下台阶,沿着驿馆后园的碎石小径慢慢的往前走。这一片园子虽然不大,但是当初是专门为迎接前来巡视的皇族成员而修建的,所以制式排场也算得上讲究了。
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只是本能的想要找个能够吹到风的地方,让自己烦躁的心冷静下来。自从听到了皇太子明德登基的消息,就总是有一团说不清的东西,沉甸甸的压在我心里,让我有些烦躁不安。
其实细想想,这对于记家来说未尝不算是件好事,顶着外戚的头衔,老爹在朝中说不定会有所施展,对于敏之和敏言来说也是一样——都越发的靠近了权利斗争的中心。对舞秀而言,她的地位虽然次于皇后,但是她即将诞下皇帝的长皇子或长公主,从这一点上讲她的处境要比皇后更显赫——也更加危险。所以我更希望她肚里的孩子会是一位小公主,那样的话,她和记家都会安全的多……
一声轻微的咳嗽,从我身边很近的地方传来。我抬起头,看到旁边的树丛里耸立着几块假山石,上面依稀躺着一个黑色人影。这样寒冷的夜晚,会有什么人躺在这里?夜色太浓,凝神去看也只看到一个黑糊糊的影子。也许和我一样,心神不定,难以入眠吧。
我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喊我:“西夏?”
这声音飘忽不定,听起来好象对我的出现很不确定,似乎是风瞳。
我走近了两步,疑惑的问:“是风堡主吗?”
风瞳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我,若有所思的问:“睡不着?”
我没有说话,我们并不熟,这样的问题好象有点太近了。风瞳微微一叹:“不介意的话,过来坐坐吧。”
我虽然不想坐,但是更不想回到屋里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从风瞳的身上传来淡淡的酒气,我了然的想:难怪话这么多了,原来……
“是在想中京的事吧?”他的声调淡淡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我反问他:“你好象很肯定?”
风瞳“哧”的一笑,明明是没有星月的暗夜,我却清楚的看到了他碧幽幽的眼睛里荡起的层层涟漪,这样生动的表情在他身上是很少见到的。我不禁困惑的想,这个男人一沾酒,总是有些大不寻常。
风瞳用一种很轻蔑的语气反问我:“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别人看不透你的心事呢?”
这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微微有些茫然的注视着他,原本是想保持沉默,但是他语气里的挑衅还是让我很不受用。到底没有忍住,冷笑了一声反问他:“看透又如何?谁没有心事?我的心事见不得人吗?”
风瞳的脑袋向后一仰,又躺回了山石上。他大概也怀着很重的心事,竟然没有理会我的恶劣语气,自顾自的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不想再跟他继续打哑谜了,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风瞳好象没有听到我告辞的话,反而用一种很狂妄的语气低低的说:“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你是在怕他,对不对?”
我的心霍的一跳,“你胡说些什么?”
风瞳姿态优雅的站起身,慢慢的踱到我的面前。他的身上有酒气,但是一双闪亮的眼睛却异常清醒,他盯着我,毫不客气的问我:“你总是这样逃避问题的吗?”
没有人会喜欢被这样狂妄的逼问,我也不禁皱起了眉头:“那毕竟是我的问题。你以为你又是谁?不愿意跟你讨论就是在逃避?!”
他那双妖异的绿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散发着幽暗迷离的光泽,漂亮的象两块宝石,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想伸手摸一摸。他在我面前来回踱了两步,语气平淡的说:“风云堡的生意有很多都跟皇室成员有关系,所以那个人,我很早就认识,对他多少有些了解——自从你拿着他的玉佩来找我,让我应允你去挖风敬的墓。我就已经感觉到了,他对你……”
“停!”我忍不住喊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八卦?东家长李家短,你不觉得烦吗?我真的不想再听了。你自己慢慢玩吧。”
风瞳神情执拗的挡在了我的面前,紧盯着我的眼睛说:“西夏,我并没有让你不愉快的意思。我只是……”他停顿了一下,微微露出一丝赫然的表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你遇到什么样的事,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我直愣愣的看着他,目光不受控制的变得有些呆滞起来,面对他这么一番出乎意料的表白,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配合。这个诡异的家伙我好象从来都不曾明白过。就好象他今晚的表现:先是挖苦我,然后又来示好。
我迟疑的问他:“是因为我在家师那里给你做了推荐的原因吗?”
风瞳的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目光中透出十分复杂的神色。不知怎么,我忽然觉得这样心事忡忡的表情跟他漂亮的五官十分不相配——就好象看到名贵的宝石中间突然出现了不纯净的杂质,让人微微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