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万籁俱静,仕进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心里很乱,重回人世的感觉非常奇怪,喜忧参半。如果真的知道了回家之途,又该怎么办?那还是自己的家吗?
离开都已经有八年了!白天仕进已经问过那位老农,知道现在是万历八年了。当初不顾一切出了谷,到了这里,他才发现一大堆问题随之而来,煞是烦人。“难道真的是出来错了?在谷中根本不用烦恼这些事,唉!”仕进睁开眼睛,定定地瞪着屋顶,脑子里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仕进正自想得出神,却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是从隔壁传来的,原来是那父子俩正小声地交谈着。
仕进心想:“都这般深夜了,他们还要干什么呢?”刚想仔细听一下,但一想非礼勿听,便捂住耳朵,闭上眼,准备入睡。那边说着说着,竟说到仕进身上来了。
仕进不觉凝神倾听,那话一句句马上清晰入耳。“爹,我真纳闷,您为什么把那人带进家里呢?虽说他好眉好貌,但也不过就一乞丐罢了,用得着对他这么好吗?”
“呵呵,你怎么不明白呢?还是愣头愣脑的,真不懂事!我看他言行举止,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一时逢难而已。如今逃过劫难,日后必是大富大贵,福泽无穷。当然,我不仅仅是因为这样就请他回家。你看他斯文诚恳,不似说谎的样子。若是施恩于他,他来日说不定真有回报于我们之时。儿呀,看事要看长远一点。这几年日子是好过了点,没有了许多的征敛赋税,听说这是朝廷上一位大官看我们老百姓苦,特意减轻的。但这朝廷唉!不说了,那位老爷也不能当一辈子的官。因此我要为你们小两口以后留些后路,我这把老骨头也熬不了多少年,总得给你们留些东西才能放心走啊!”
“爹,看您说的。您肯定还能再活一百岁!但我还是不懂,他明天这么一走,以后又怎能帮得到我们呢?”“谁说得准呢?就算我这是白忙活一场,但与人为善总是好事。你要记住,自己方便时也要给予别人方便,做人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嗯,爹,您说得对!是我脑子太笨了,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呢?”“对了,你知道那位老爷的姓讳么,我们须得为他老人家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才行。”两人谈着谈着,却说到别的事上了,仕进听多几句,看事不关己,便不再听下去了。
仕进听老人如此看重于他,不觉暗自苦笑,心想:“老人家这回却是错了,只怕要大大失望了,我那里是什么富家子弟呢?如今一贫如洗,连回去的盘缠都在犯愁,又怎么能帮得上他们一家呢?”但他马上又想:“人家这般厚待自己,如有机会,定当竭力襄助!”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些事后,仕进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仕进一早就起来了,但老人一家却比他起得更早,都忙忙碌碌地张罗着早饭、干粮,显是为仕进准备的。看到仕进起来了,老人过来跟他打了招呼,便端来水让他洗漱,仕进那能让老人干这些事呢,忙上前抢着端过来,连声说道:“老爹,您让小子折寿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老人也不推让,却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公子,昨天还不觉得怎样,如今一看,才知道你是天生的贵人相啊!”仕进愕然地看着他,不解何意,老人却不再说了。原来仕进在荒谷中呆了这么多年,几乎是不见天日,整个人甚是白皙,昨天来到村子时已是黄昏,天色昏暗之下,老人也没注意到这些,现在才发现这一点,不禁更是坚定自己的信念。
仕进洗漱完毕,便犹豫着想问老人,话还没出口,就被老人拉去用膳了。桌上只有那父子俩,青年的妻子是个腼腆朴实的农家妇女,把饭菜端上来就一个人进了厨房,呆着不出来了。老人不住地劝仕进吃多点,青年也是满脸的憨笑,十分的热情。仕进只觉肚子快要撑破了,但脸上还得勉强挤出笑容,甚是辛苦。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待那农妇收拾好碗筷后,仕进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爹,您知道如何才能到浙江的杭州呢?”问完,他定定地望着老人,满心期待着,却又生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老人楞了一下,苦思了一会,摇摇头道:“公子,不好意思,老汉这一辈子没去过什么地方,都是呆在这穷乡僻壤,委实是不知。”他马上转向青年,道:“二楞子,你知道吗?”
仕进初听老人说不知道,心顿时往下沉,这时却又看向青年,心里七上八下的。青年憨憨地笑了一下,道:“爹,我还不是和您一样,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我听村里出去的人说过,在村子东面一百多里的地方,有个大大的城子,不知是不是公子打听的什么杭州?”
仕进摇摇头,大失所望,一脸的沮丧。老人安慰他道:“公子不要灰心,不如你到那大城市里去打听一下,说不定有人知道。不过路途遥远,公子一个人去怕是不安全。”
仕进稍稍振奋了一下精神,想道:“也只能如此了。”他对老人道:“老爹,看来我是要到那里走一趟了。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又道:“老爹,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也该告辞了。”
老人忙道:“公子说那里话呀!这么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