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孙双诣武昌谏止敦。敦闻双言,大惊曰:“甘侯前与吾语云何,而更有异!正
当虑吾危朝廷邪?吾今下唯除奸凶耳。卿还言之,事济当以甘侯作公。”双还报
卓,卓不能决。或说卓且伪许敦,待敦至都而讨之。卓曰:“昔陈敏之乱,吾亦
先从后图,而论者谓惧逼面谋之。虽吾情本不尔,而事实有似,心恒愧之。今若
复尔,谁能明我!”时湘州刺史谯王承遣主簿邓骞说卓曰:“刘大连虽乘权宠,
非有害于天下也。大将军以其私憾称兵象魏,虽托讨乱之名,实失天下之望,此
忠臣义士匡救之时也。昔鲁连匹夫,犹怀蹈海之志,况受任方伯,位同体国者乎!
今若因天人之心,唱桓文之举,杖大顺以扫逆节,拥义兵以勤王室,斯千载之运,
不可失也。”卓笑曰:“桓文之事,岂吾所能。至于尽力国难,乃其心也。当共
详思之。”参军李梁说卓曰:“昔隗嚣乱陇右,窦融保河西以归光武,今日之事,
有似于此。将军有重名于天下,但当推亡固存,坐而待之。使大将军胜,方当崇
将军以方面之重;如其不胜,朝廷必以将军代之。何忧不富贵,而释此庙胜,决
存亡于一战邪!”骞谓梁曰:“光武创业,中国未平,故隗嚣断陇右,窦融兼河
西,各据一方,鼎足之势,故得文服天子,从容顾望。及海内已定,君臣正位,
终于陇右倾覆,河西入朝。何则?向之文服,义所不容也。今将军之于本朝,非
窦融之喻也。襄阳之于大府,非河西之固也。且人臣之义,安忍国难而不陈力,
何以北面于天子邪!使大将军平刘隗,还武昌,增石城之守,绝荆湘之粟,将军
安归乎?势在人手,而曰我处庙胜,未之闻也。”卓尚持疑未决,骞又谓卓曰:
“今既不义举,又不承大将军檄,此必至之祸,愚智所见也。且议者之所难,以
彼强我弱,是不量虚实者也。今大将军兵不过万余,其留者不能五千,而将军见
众既倍之矣。将军威名天下所闻也,此府精锐,战胜之兵也。拥强众,藉威名,
杖节而行,岂王含所能御哉!溯流之众,势不自救,将军之举武昌,若摧枯拉朽,
何所顾虑乎!武昌既定,据其军实,镇抚二州,施惠士卒,使还者如归,此吕蒙
所以克敌也。如是,大将军可不战而自溃。今释必胜之策,安坐以待危亡,不可
言知计矣。愿将军熟虑之。”
时敦以卓不至,虑在后为变,遣参军乐道融苦要卓俱下。道融本欲背敦,因
说卓袭之,语在融传。卓既素不欲从敦,得道融说,遂决曰:“吾本意也。”乃
与巴东监军柳纯、南平太守夏侯承、宜都太守谭该等十余人,俱露檄远近,陈敦
肆逆,率所统致讨。遣参军司马赞、孙双奉表诣台,参军罗英至广州,与陶侃克
期,参军邓骞、虞冲至长沙,令谯王承坚守。征西将军戴若思在江西,先得卓书,
表上之,台内皆称万岁。武昌惊,传卓军至,人皆奔散。诏书迁卓为镇南大将军、
侍中、都督荆梁二州诸军事、荆州牧,梁州刺史如故,陶侃得卓信,即遣参军高
宝率兵下。
卓虽怀义正,而性不果毅,且年老多疑,计虑犹豫,军次猪口,累旬不前。
敦大惧,遣卓兄子行参军仰求和,谢卓曰:“君此自是臣节,不相责也。吾家计
急,不得不尔。想便旋军襄阳,当更结好。”时王师败绩,敦求台驺虞幡驻卓。
卓闻周顗、戴若思遇害,流涕谓仰曰:“吾之所忧,正谓今日。每得朝廷人书,
常以胡寇为先,不悟忽有萧墙之祸。且使圣上元吉,太子无恙,吾临敦上流,亦
未敢便危社稷。吾适径据武昌,敦势逼,必劫天子以绝四海之望。不如还襄阳,
更思后图。”即命旋军。都尉秦康说卓曰:“今分兵取敦不难,但断彭泽,上下
不得相赴,自然离散,可一战擒也。将军既有忠节,中道而废,更为败军将,恐
将军之下亦各便求西还,不可得守也。”卓不能从。乐道融亦日夜劝卓速下。卓
性先宽和,忽便强塞,径还襄阳,意气骚扰,举动失常,自照镜不见其头,视庭
树而头在树上,心甚恶之。其家金柜鸣,声似槌镜,清而悲。巫云:“金柜将离,
是以悲鸣。”主簿何无忌及家人皆劝令自警。卓转更很愎,闻谏辄怒。方散兵使
大佃,而不为备。功曹荣建固谏,不纳。襄阳太守周虑等密承敦意,知卓无备,
诈言湖中多鱼,劝卓遣左右皆捕鱼,乃袭害卓于寝,传首于敦。四子散骑郎蕃等
皆被害。太宁中,追赠骠骑将军,谥曰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