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豫州九月当死。”初有妖星见于豫州之分,
历阳陈训又谓人曰:“今年西北大将当死。”逖亦见星,曰:“为我矣!方平河
北,而天欲杀我,此乃不祐国也。”俄卒于雍丘,时年五十六。豫州士女若丧考
妣,谯梁百姓为之立祠。册赠车骑将军。王敦久怀逆乱,畏逖不敢发,至是始得
肆意焉。寻以逖弟约代领其众。约别有传。逖兄纳。
纳字士言,最有操行,能清言,文义可观。性至孝,少孤贫,常自炊衅以养
母,平北将军王敦闻之,遗其二婢,辟为从事中郎。有戏之曰:“奴价倍婢。”
纳曰:“百里奚何必轻于五羖皮邪!”转尚书三公郎,累迁太子中庶子。历官多
所驳正,有补于时。
齐王冏建义,越王伦收冏弟北海王实及前前黄门郎弘农董祚弟艾,与冏俱起,
皆将害之,纳上疏救焉,并见宥。后为中护军、太子詹事,封晋昌公。以洛下将
乱,乃避地东南。元帝作相,引为军谘祭酒。纳好奕棋,王隐谓之曰:“禹惜寸
阴,不闻数棋。”对曰:“我奕忘忧耳。”隐曰;“盖闻古人遭逢,则以功达其
道,若其不遇,则以言达其道。古必有之,今亦宜然。当晋未有书,而天下大乱,
旧事荡灭,君少长五都,游臣四方,华裔成败,皆当闻见,何不记述而有裁成?
应仲远作《风俗通》,崔子真作《政论》,蔡伯喈作《劝学篇》,史游作《急就
章》,犹皆行于世,便成没而不朽。仆虽无才,非志不立,故疾没世而无闻焉,
所以自强不息也。况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俱取散悉,此可兼济,何必围棋然后忘
忧也!”纳喟然叹曰:“非不悦子之道,力不足耳。”乃言之于帝曰:“自古小
国犹有史官,况于大府,安可不置。”因举隐,称“清纯亮直,学思沈敏,五经、
群史多所综悉,且好学不倦,从善如流。若使修著一代之典,褒贬与夺,诚一时
之俊也。”帝以问记室参军钟雅,雅曰:“纳所举虽有史才,而今未能立也。”
事遂停。然史官之立,自纳始也。
初,弟约与逖同母,偏相亲爱,纳与约异母,颇有不平,乃密以启帝,称:
“约怀陵上之性,抑而使之可也。今显侍左右,假其权势,将为乱阶”。人谓纳
与约异母,忌其宠贵,乃露其表以示约,约憎纳如仇,朝廷因此弃纳。纳既闲居,
但清谈、披阅文史而已。及约为逆,朝野叹纳有鉴裁焉。温峤以纳州里父党,敬
而拜之。峤既为时用,盛言纳有名理,除光禄大夫。
纳尝问梅陶曰:“君乡里立月旦评,何如?”陶曰:“善褒恶贬,则佳法也。”
纳曰:“未益。”时王隐在坐,因曰:“《尚书》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
何得一月便行褒贬!”陶曰:“此官法也。月旦,私法也。”隐曰:“《易》称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称家者岂不是官?必须积久,善
恶乃著,公私何异!古人有言,贞良而亡,先人之殃;酷烈而存,先人之勋。累
世乃著,岂但一月!若必月旦,则颜回食埃,不免贪污;盗跖引少,则为清廉。
朝种暮获,善恶未定矣。”时梅陶及钟雅数说余事,纳辄困之,因曰:“君汝颍
之士,利如锥;我幽冀之士,钝如槌。持我钝槌,捶君利锥,皆当摧矣。”陶、
雅并称“有神锥,不可得槌”。纳曰:“假有神锥,必有神槌。”雅无以对。卒
于家。
史臣曰:刘琨弱龄,本无异操,飞缨贾谧之馆,借箸马伦之幕,当于是日,
实佻巧之徒欤!祖逖散谷周贫,闻鸡暗舞,思中原之燎火,幸天步之多艰,原其
素怀,抑为贪乱者矣。及金行中毁,乾维失统,三后流亡,递萦居彘之祸,六戎
横噬,交肆长蛇之毒,于是素丝改色,跅弛易情,各运奇才,并腾英气,遇
时屯而感激,因世乱以驱驰,陈力危邦,犯疾风而表劲,励其贞操,契寒松而立
节,咸能自致三铉,成名一时。古人有言曰:“世乱识忠良。”益斯之谓矣。天
不祚晋,方启戎心,越石区区,独御鲸鲵之锐,推心异类,竟终幽圄,痛哉!士
稚叶迹中兴,克复九州之半,而灾星告衅,笠毂徒招,惜矣!
赞曰:越石才雄,临危效忠,枕戈长息,投袂徼功,崎岖汾晋,契阔獯戎。
见欺段氏,于嗟道穷!祖生烈烈,夙怀奇节。扣楫中流,誓清凶孽。邻丑景附,
遗萌载悦。天妖是征,国耻奚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