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郤诜阮种华谭袁甫
郤诜,字广基,济阴单父人也。父晞,尚书左丞。诜博学多才,瑰伟倜傥,
不拘细行,州郡礼命并不应。泰始中,诏天下举贤良直言之士,太守文立举诜应
选。
诏曰:“盖太上以德抚时,易简无文。至于三代,礼乐大备,制度弥繁。文
质之变,其理何由?虞、夏之际,圣明系踵,而损益不同。周道既衰,仲尼犹曰
从周。因革之宜,又何殊也?圣王既没,遗制犹存,霸者迭兴而翼辅之,王道之
缺,其无补乎?何陵迟之不反也?岂霸德之浅欤?期运不可致欤?且夷吾之智,
而功止于霸,何哉?夫昔人之为政,革乱亡之弊,建不刊之统,移风易俗,刑措
不用,岂非化之盛欤?何修而向兹?朕获承祖宗之休烈,于兹七载,而人未服训,
政道罔述。以古况今,何不相逮之远也?虽明之弗及,犹思与群贤虑之,将何以
辨所闻之疑昧,获至论于谠言乎?加自顷戎狄内侵,灾害屡作,边氓流离,征夫
苦役,岂政刑之谬,将有司非其任欤?各悉乃心,究而论之。上明古制,下切当
今。朕之失德,所宜振补。其正议无隐,将敬听之。”
诜对曰:
伏惟陛下以圣德君临,犹垂意于博采,故招贤正之士,而臣等薄陋,不足以
降大问也。是以窃有自疑之心,虽致身于阙庭,亦僶俯矣。伏读圣策,乃知下
问之旨笃焉。臣闻上古推贤让位,教同德一,故易简而人化;三代世及,季末相
承,故文繁而后整。虞、夏之相因,而损益不同,非帝王之道异,救弊之路殊也。
周当二代之流,承凋伪之极,尽礼乐之致,穷制度之理,其文详备,仲尼因时宜
而曰从周,非殊论也。臣闻圣王之化先礼乐,五霸之兴勤政刑。礼乐之化深,政
刑之用浅。勤之则可以小安,堕之则遂陵迟。所由之路本近,故所补之功不侔也。
而齐桓失之葵丘,夷吾沦于小器,功止于霸,不亦宜乎!
策曰:“建不刊之统,移风易俗,使天下洽和,何修而向兹?”臣以为莫大
于择人而官之也。今之典刑,匪无一统,宰牧之才,优劣异绩,或以之兴,或以
之替,此盖人能弘政非政弘人也。舍人务政,虽勤何益?臣窃观乎古今,而考其
美恶:古人相与求贤,今人相与求爵。古之官人,君责之于上,臣举之于下,得
其人有赏,失其人有罚,安得不求贤乎!今之官者,父兄营之,亲戚助之,有人
事则通,无人事则塞,安得不求爵乎!贤苟求达,达在修道,穷在失义,故静以
待之也。爵苟可求,得在进取,失在后时,故动以要之也。动则争竞,争竞则朋
党,朋党则诬誷,诬誷则臧否失实,真伪相冒,主听用惑,奸之所会也。静
则贞固,贞固则正直,正直则信让,信让则推贤,推贤不伐,相下无厌,主听用
察,德之所趣也。故能使之静,虽日高枕而人自正;不能禁动,虽复夙夜,俗不
一也。且人无愚智,咸慕名宦,莫不饰正于外,藏邪于内,故邪正之人难得而知
也。任得其正,则众正益至;若得其邪,则众邪亦集。物繁其类,谁能止之!故
亡国失世者,未尝不为众邪所积也。方其初作,必始于微,微而不绝,其终乃著。
天地不能顿为寒暑,人主亦不能顿为隆替。故寒暑渐于春秋,隆替起于得失。当
今之世,宦者无关梁,邪门启矣;朝廷不责贤,正路塞矣。得失之源,何以甚此!
所谓责贤,使之相举也;所谓关梁,使之相保也。贤不举则有咎,保不信则有罚。
故古者诸侯必贡士,不贡者削,贡而不适亦削。夫士者,难知也;不适者,薄过
也。不得不责,强其所不知也;罚其所不适,深其薄过,非恕也。且天子于诸侯,
有不纯臣之义,斯责之矣。施行之道,宁纵不滥之矣。今皆反是,何也?夫贤者
天地之纪,品物之宗,其急之也,故宁滥以得之,无纵以失之也。今则不然,世
之悠悠者,各自取辨耳。故其材行并不可必,于公则政事纷乱。于私则污秽狼籍。
自顷长吏特多此累,有亡命而被购悬者矣,有缚束而绞戮者矣。贪鄙窃位,不知
谁升之者?兽兕出槛,不知谁可咎者?漏网吞舟,何以过此!人之于利,如蹈水
火焉。前人虽败,后人复起,如彼此无已,谁止之者?风流日竞,谁忧之者?虽
今圣思劳于夙夜,所使为政,恒得此属,欲圣世化美俗平,亦俟河之清耳。若欲
善之,宜创举贤之典,峻关梁之防。其制既立,则人慎其举而不苟,则贤者可知。
知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