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郎道:“那
里人氏?因甚行打李霸遇?”贵人覆道:“告令公,郭威是邢州尧山县人氏,远
来贵府投事。李霸遇要郭威钱,不令郭威参见令公钧颜,担阁在旅店两月有余。
今日撞见,因此行打,有犯台颜。小人死罪,死罪!”符令公问道:“你既然远
来投奔,会甚本事?”郭大郎复道:“郭威十八般武艺尽都通晓。”令公钧旨:
教李霸遇与郭威就当厅使棒。李霸遇先时已被这贵人打了一顿,奈何不得这贵人。
覆令公道:“李霸遇使棒不得。适间被郭威暗算,打损身上。”令公钧旨定要使
棒。郭威看着李霸遇道:“你道我暗算你?这里比个大哥二哥!”二人把棒在手,
唱了喏,部者喝教二人放对。山东大擂,河北夹枪。山东大擂,鳌鱼口内喷来;
河北夹枪,昆仑山头泻出。三转身,两攧脚。旋风响,卧乌鸣。遮拦架隔,有
如素练眼前飞;打龊支撑,不若耳边风雨过。两人就在厅前使那棒,一上一下,
一来一往,斗不得数合,令公符彦卿在厅上看见,喝采不迭。羊祜病中推杜预,
叔牙囚里荐夷吾。堪嗟四海英雄辈,若个男儿识丈夫?两人就厅下使棒。李霸遇
那里奈何得这贵人?被郭大郎一棒打番。符令公大喜!即时收在帐前,遂差这贵
人做大部署,倒在李霸遇之上。郭大郎拜谢了令公,在河南府当职役。过了几时,
没话说。
忽一日,郭部署出衙门闲干事。行至市中,只见食店前一个官人,坐在店前
大惊小怪,呼左右教打碎这食店。贵人一见,遂问过卖:“这官人因甚的在此喧
哄寻闹?”过卖扯着部署在背后去告诉道:“这官人乃是地方中有名的尚衙内,
半月前见主人有个女儿,十八岁,大有颜色。这官人见了一面,归去教人来传语
道:‘太夫人教请小娘子过来说话则个。若是你家缺少钱物,但请见谕。’主人
道:‘我家岂肯卖女儿?只割舍得死!’尚衙内见主人不肯,今日来此掀打。”
贵人见说,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雄威动,凤眼圆睁;烈性发,龙眉倒竖。
两条忿气,从脚底板贯到顶门。心头一把无明火,高三千丈,按捺不下。郭部署
向前与尚衙内道:“凡人要存仁义,暗室欺心,神目如电。尊官不可以女色而失
正道。郭威言轻,请尊官上马若何?”衙内焦躁道:“你是何人?”贵人道:
“姓郭,名威,乃是河南府符令公手下大部署。”衙内说:“各无所辖。焉能管
我?左右,为我殴打这厮!”贵人大怒道:“我好意劝你,却教左右打我,你不
识我性!”用左手捽住尚衙内,右手就身边拔出压衣刀在手,手起刀落,尚衙内
性命如何?欲除天下不平事,方显人间大丈夫。郭部署路见不平,杀了尚衙内,
一行人从都走。
贵人径来河南府内自首。符令公出厅,贵人覆道:“告令公,郭威杀了欺压
良善之贼,特来请罪。”符令公问了起末,喝左右取长枷枷了,押下司理院问罪。
怎见得司理院的利害?古名“廷尉”,亦号“推官”。果然是事不通风,端的底
令人丧胆。庞眉节级,执黄荆俨似牛头;努目押牢,持铁索浑如罗刹。枷分三等,
取勘情重情轻;牢眼四方,分别当生当死。风声紧急,乌鸦鸣噪勘官厅;日影参
差,绿柳遮笼萧相庙。转头逢五道,开眼见阎王。
当日,那承吏王琇承了这件公事。罪人入狱,教狱子絣在廊上,一面勘问。
不多时,符令公钧旨,叫王琇来偏厅上。令公见王琇,遂分付几句,又把笔去那
桌子面上写四字。王琇看时,乃是:“宽容郭威。”王琇道:“律有明条,领钧
旨。”令公焦躁,遂转屏风入府堂去。王琇急慌唱了喏,闷闷不已,径回来司房,
伏案而睡。见一条小赤蛇儿,戏于案上。王琇道:“作怪!”遂赶这蛇。急赶急
走,慢赶慢走;赶至东乙牢,这蛇入牢眼去,走上贵人枷上,入鼻内从七窍中穿
过。王琇看这个贵人时,红光罩定,紫雾遮身。理会未下,就司房里,飒然睡觉。
元来人困后,多是肚中不好了,有那与决不下的事;或是手头窘迫,忧愁思虑。
故“困”字着个“贫”字,谓之“贫困”;“愁”字,谓之“愁困”;“忧”字,
谓之“忧困”;不成“喜困”、“欢困”。王琇得了这一梦,肚里道:“可知符
令公教我宽容他,果然好人识好人。”王琇思量半晌,只是未有个由头出脱他。
不知这贵人直有许多攧扑:自幼便没了亲爹,随母嫁潞州常家;后来因事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