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看个下落,万无一失。
千不合,万不合,教女儿出来相见,又教女儿自往东厢叙话。这分明放一条方便
路,如何不做出事来?莫说是假的,就是真的,也使不得,枉做了一世牵扳的话
柄。这也算做姑息之爱,反害了女儿的终身。闲话休题。且说假公子得了便宜,
放松那小姐去了。五鼓时,夫人教丫鬟催促起身梳洗,用些茶汤点心之类。又嘱
付道:“拙夫不久便回,贤婿早做准备,休得怠慢。”假公子别了夫人,出了后
花园门,一头走一头想道:“我白白里骗了一个宦家闺女,又得了许多财帛,不
曾露出马脚,万分侥幸。只是今日鲁家又来,不为全美。听得说顾佥事不久便回,
我如今再担阁他一日,待明日才放他去。若得顾佥事回来,他便不敢去了,这事
就十分干净了。”计较已定,走到个酒店上自饮三杯,吃饱了肚里,直延捱到午
后,方才回家。
鲁公子正等得不耐烦,只为没有衣服,转身不得。姑娘也焦燥起来,教庄家
往东村寻取儿子,并无踪迹。走向媳妇田氏房前问道:“儿子衣服有么?”田氏
道:“他自己检在箱里,不曾留得钥匙。”原来田氏是东村田贡元的女儿,到有
十分颜色,又且通书达礼。田贡元原是石城县中有名的一个豪杰,只为一个有司
官与他做对头,要下手害他,却是梁尚宾的父亲与他舅子鲁廉宪说了,廉宪也素
闻其名,替他极口分辨,得免其祸。因感激梁家之恩,把这女儿许他为媳。那田
氏像了父亲,也带三分侠气,见丈夫是个蠢货,又且不干好事,心下每每不悦,
开口只叫做“村郎”。以此夫妇两不和顺,连衣服之类,都是那“村郎”自家收
拾,老婆不去管他。
却说姑侄两个正在心焦,只见梁尚宾满脸春色回家。老娘便骂道:“兄弟在
此专等你的衣服,你却在那里噇酒,整夜不归?又没寻你去处!”梁尚宾不回娘
语,一径到自己房中,把袖里东西都藏过了,才出来对鲁公子道:“偶为小事缠
住身子,担阁了表弟一日,休怪休怪!今日天色又晚了,明日回宅罢。”老娘骂
道:“你只顾把件衣服借与做兄弟的,等他自己干正务,管他今日明日!”鲁公
子道:“不但衣服,连鞋袜都要告借。”梁尚宾道:“有一双青段子鞋在间壁皮
匠家底,今晚催来,明日早奉穿去。”鲁公子没奈何,只得又住了一宿。
到明朝,梁尚宾只推头疼,又睡个日高三丈,早饭都吃过了,方才起身。把
道袍、鞋、袜慢慢的逐件搬将出来,无非要延捱时刻,误其美事。鲁公子不敢就
穿,又借个包袱儿包好,付与老婆子拿了。姑娘收拾一包白米和些瓜菜之类,唤
个庄客送公子回去,又嘱付道:“若亲事就绪,可来回复我一声,省得我牵挂。”
鲁公子作揖转身,梁尚宾相送一步,又说道:“兄弟,你此去须是仔细,不知他
意儿好歹,真假何如。依我说,不如只往前门硬挺着身子进去,怕不是他亲女婿,
赶你出来?又且他家差老园公请你,有凭有据,须不是你自轻自贱。他有好意,
自然相请;若是翻转脸来,你拚得与他诉落一场,也教街坊上人晓得。倘到后园
旷野之地,被他暗算,你却没有个退步。”鲁公子又道:“哥哥说得是。”正是:
背后害他当面好,有心人对没心人。鲁公子回到家里,将衣服鞋袜装扮起来。只
有头巾分寸不对,不曾借得。把旧的脱将下来,用清水摆净,教婆子在邻舍家借
个熨斗,吹些火来熨得直直的;有些磨坏的去处,再把些饭儿粘得硬硬的,墨儿
涂得黑黑的。只是这顶巾,也弄了一个多时辰,左带右带,只怕不正。教婆子看
得件件停当了,方才移步径投顾佥事家来。门公认是生客,回道:“老爷东庄去
了。”鲁公子终是宦家的子弟,不慌不忙的说道:“可通报老夫人,说道鲁某在
此。”门公方知是鲁公子,却不晓得来情,便道:“老爷不在家,小人不敢乱传。”
鲁公子道:“老夫人有命,唤我到来,你去通报自知,须不连累你们。”门公传
话进去,禀说:“鲁公子在外要见,还是留他进来,还是辞他?”
孟夫人听说,吃了一惊,想:“他前日去得,如何又来?且请到正厅坐下。”
先教管家婆出去,问他有何话说。管家婆出来瞧了一瞧,慌忙转身进去,对老夫
人道:“这公子是假的,不是前夜的脸儿。前夜是胖胖儿的,黑黑儿的;如今是
白白儿的,瘦瘦儿的。”夫人不信道:“有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