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的扶
着老娘去了。那客人已经官断,如何敢争?只得含羞噙泪而去。众人无不称快。
这叫做欲图他人,翻失自己。自己羞惭,他人欢喜。
看官,今日听我说“金钗钿”这桩奇事:有老婆的翻没了老婆,没老婆的翻
得了老婆。只如金孝和客人两个:图银子的翻失了银子,不要银子的翻得了银子。
事迹虽异,天理则同。
却说江西赣州府石城县,有个鲁廉宪,一生为官清介,并不要钱,人都称为
“鲁白水”。那鲁廉宪与同县顾佥事累世通家。鲁家一子,双名学曾;顾家一女,
小名阿秀;两下面约为婚,来往间亲家相呼,非止一日。因鲁奶奶病故,廉宪携
着孩儿在于任所,一向迁延,不曾行得大礼。谁知廉宪在任,一病身亡。学曾扶
柩回家,守制三年,家事愈加消乏,止存下几间破房子,连口食都不周了。顾佥
事见女婿穷得不像样,遂有悔亲之意,与夫人孟氏商议道:“鲁家一贫如洗,眼
见得六礼难备,婚娶无期。不若别求良姻,庶不误女儿终身之托。”孟夫人道:
“鲁家虽然穷了,从幼许下的亲身,将何辞以绝之?”顾佥事道:“如今只差人
去说男长女大,催他行礼。两边都是宦家,各有体面,说不得‘没有’两个字,
也要出得他的门,入的我的户。那穷鬼自知无力,必然情愿退亲。我就要了他休
书,却不一刀两断?”孟夫人道:“我家阿秀性子有些古怪,只怕他到不肯。”
顾佥事道:“在家从父,这也由不得他,你只慢慢的劝他便了。”
当下孟夫人走到女儿房中,说知此情。阿秀道:“妇人之义,从一而终;婚
姻论财,夷虏之道。爹爹如此欺贫重富,全没人伦,决难从命。”孟夫人道:
“如今爹去催鲁家行礼,他若行不起礼,倒愿退亲,你只索罢休。”阿秀道:
“说那里话!若鲁家贫不能聘,孩儿情愿守志终身,决不改适。当初钱玉莲投江
全节,留名万古,爹爹若是见逼,孩儿就拚却一命,亦有何难!”孟夫人见女执
性,又苦他,又怜他,心生一计:除非瞒过佥事,密地唤鲁公子来,助他些东西,
教他作速行聘,方成其美。
忽一日,顾佥事往东庄收租,有好几日担阁。孟夫人与女儿商量停当了,唤
园公老欧到来。夫人当面分付,教他去请鲁公子后门相会,如此如此,“不可泄
漏,我自有重赏。”老园公领命,来到鲁家。但见门如败寺,屋似破窑。窗槅离
披,一任风声开闭;厨房冷落,绝无烟气蒸腾。颓墙漏瓦权栖足,只怕雨来;旧
椅破床便当柴,也少火力。尽说宦家门户倒,谁怜清吏子孙贫?说不尽鲁家穷处。
却说鲁学曾有个姑娘,嫁在梁家,离城将有十里之地。姑夫已死,止存一子梁尚
宾,新娶得的一房好娘子,三口儿一处过活,家道粗足。这一日,鲁公子恰好到
他家借米去了,只有个烧火的白发婆婆在家。老管家只得传了夫人之命,教他作
速寄信去请公子回来:“此是夫人美情,趁这几日老爷不在家中,专等专等,不
可失信。”嘱罢自去了。这里婆子想道:“此事不可迟缓,也不好转托他人传话。
当初奶奶存日,曾跟到姑娘家去,有些影像在肚里。”当下嘱付邻人看门,一步
一跌的问到梁家。梁妈妈正留着侄儿在房中吃饭。婆子向前相见,把老园公言语
细细述了。姑娘道:“此是美事!”撺掇侄儿快去。
鲁公子心中不胜欢喜,只是身上蓝缕,不好见得岳母,要与表兄梁尚宾借件
衣服遮丑。原来梁尚宾是个不守本分的歹人,早打下欺心草稿,便答应道:“衣
服自有,只是今日进城,天色已晚了。宦家门墙,不知深浅,令岳母夫人虽然有
话,众人未必尽知,去时也须仔细。凭着愚见,还屈贤弟在此草榻,明日只可早
往,不可晚行。”鲁公子道:“哥哥说得是。”梁尚宾道:“愚兄还要到东村一
个人家,商量一件小事,回来再得奉陪。”又嘱付梁妈妈道:“婆子走路辛苦,
一发留他过宿,明日去吧。”妈妈也只道孩儿是个好意,真个把两人都留住了。
谁知他是个奸计:只怕婆子回去时,那边老园公又来相请,露出鲁公子不曾回家
的消息,自己不好去打脱冒了。正是:欺天行当人难识,立地机关鬼不知。梁尚
宾背却公子,换了一套新衣,悄地出门,径投城中顾佥事家来。
却说孟夫人是晚教老园公开了园门伺候。看看日落西山,黑影里只见一个后
生,身上穿得齐齐整整,脚儿走得慌慌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