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於国,桓公怪之,曰:“与仲父谋伐莒,
谋未发而闻於国,其故何也?”管仲曰:“国必有圣人也。”桓公曰:“嘻!日
之役者,有执蹠而上视者,意者其是邪!”乃令复役,无得相代。少顷,
东郭牙至。管仲曰:“此必是已。”乃令宾者延之而上,分级而立。管子曰:
“子邪言伐莒者?”对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言伐莒?”
对曰:“臣闻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意之也。”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
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显然喜乐者,钟鼓之色也;湫然清静者,
衰绖之色也;艴然充盈、手足矜者,兵革之色也。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艴然
充盈、手足矜者,此兵革之色也。君呿而不唫,所言者‘莒’也;君举臂而
指,所当者莒也。臣窃以虑诸侯之不服者,其惟莒乎!臣故言之。”凡耳之闻,
以声也。今不闻其声,而以其容与臂,是东郭牙不以耳听而闻也。桓公、管仲虽
善匿,弗能隐矣。故圣人听於无声,视於无形。詹何、田子方、老耽是也。
○精谕
三曰:圣人相谕不待言,有先言言者也。海上之人有好蜻者,每居海上,从
蜻游,蜻之至者百数而不止,前后左右尽蜻也,终日玩之而不去。其父告之曰:
“闻蜻皆从女居,取而来,吾将玩之。”明日之海上,而蜻无至者矣。
胜书说周公旦曰:“延小人众,徐言则不闻,疾言则人知之。徐言乎,疾言
乎?”周公旦曰:“徐言。”胜书曰:“有事於此,而精言之而不明,勿言之而
不成。精言乎,勿言乎?”周公旦曰:“勿言。”故胜书能以不言说,而周公旦
能以不言听。此之谓不言之听。不言之谋,不闻之事,殷虽恶周,不能疵矣。口
<口昬>不言,以精相告,纣虽多心,弗能知矣。目视於无形,耳听於无声,商闻虽
众,弗能窥矣。同恶同好,志皆有欲,虽为天子,弗能离矣。
孔子见温伯雪子,不言而出。子贡曰:“夫子之欲见温伯雪子好矣,今也见
之而不言,其故何也?”孔子曰:“若夫人者,目击而道存矣,不可以容声矣。”
故未见其人而知其志,见其人而心与志皆见,天符同也。圣人之相知,岂待言哉?
白公问於孔子曰:“人可与微言乎?”孔子不应。白公曰:“若以石投水,
奚若?”孔子曰:“没人能取之。”白公曰:“若以水投水,奚若?”孔子曰:
“淄、渑之合者,易牙尝而知之。”白公曰:“然则人不可与微言乎?”孔子曰:
“胡为不可?唯知言之谓者为可耳。”白公弗得也。知谓则不以言矣。言者谓之
属也。求鱼者濡,争兽者趋,非乐之也。故至言去言,至为无为。浅智者之所争
则末矣。此白公之所以死於法室。
齐桓公合诸侯,卫人后至。公朝而与管仲谋伐卫,退朝而入,卫姬望见君,
下堂再拜,请卫君之罪。公曰:“吾於卫无故,子曷为请?”对曰:“妾望君之
入也,足高气强,有伐国之志也。见妾而有动色,伐卫也。”明日君朝,揖管仲
而进之。管仲曰:“君舍卫乎?”公曰:“仲父安识之?”管仲曰:“君之揖朝
也恭,而言也徐,见臣而有惭色,臣是以知之。”君曰:“善。仲父治外,夫人
治内,寡人知终不为诸侯笑矣。”桓公之所以匿者不言也,今管子乃以容貌音声,
夫人乃以行步气志。桓公虽不言,若暗夜而烛燎也。
晋襄公使人於周曰:“弊邑寡君寝疾,卜以守龟,曰:‘三途为祟。’弊邑
寡君使下臣愿藉途而祈福焉。”天子许之,朝,礼使者事毕,客出。苌弘谓刘康
公曰:“夫祈福於三途,而受礼於天子,此柔嘉之事也,而客武色,殆有他事,
愿公备之也。”刘康公乃儆戎车卒士以待之。晋果使祭事先,因令杨子将卒十二
万而随之,涉於棘津,袭聊、阮、梁蛮氏,灭三国焉。此形名不相当,圣人之所
察也,苌弘则审矣。故言不足以断小事,唯知言之谓者可为。
○离谓
四曰:言者以谕意也。言意相离,凶也。乱国之俗,甚多流言,而不顾其实,
务以相毁,务以相誉,毁誉成党,众口熏天,贤不肖不分。以此治国,贤主犹惑
之也,又况乎不肖者乎?惑者之患,不自以为惑,故惑惑之中有晓焉,冥冥之中
有昭焉。亡国之主,不自以为惑,故与桀、纣、幽、厉皆也。然有亡者国,无二
道矣。
郑国多相县以书者,子产令无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