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得道之兵,车不发轫,骑不被鞍,鼓不振尘,旗
不解卷,甲不离矢,刃不尝血,朝不易位,贾不去肆,农不离野。招义而责之,
大国必朝,小城必下。因民之欲,乘民之力,而为之去残除贼也。故同利相死,
同情相成,同欲相助。顺道而动,天下为向;因民而虑,天下为斗。猎者逐禽,
车驰人趋,各尽其力,无刑罚之威,而相为斥闉要遮者,同所利也;同舟而济于
江,卒遇风波,百族之子,捷捽招杼船,若左右手,不以相德,其忧同也。故明
王之用兵也,为天下除害,而与万民共享其利。民之为用,犹子之为父,弟之为
兄。威之所加,若崩山决塘,敌孰敢当!故善用兵者,用其自为用也;不能用兵
者,用其为己用也。用其自为用,则天下莫不可用也;用其为己用,所得者鲜矣。
兵有三诋,治国家,理境内,行仁义,布德惠,立正法,塞邪隧,群臣亲附,
百姓和辑,上下一心,君臣同力,诸侯服其威,而四方怀其德。修政庙堂之上,
而折冲千里之外,拱揖指捴,而天下响应,此用兵之上也。地广民众,主贤将忠,
国富兵强,约束信,号令明,两军相当,鼓錞相望,未至兵交接刃,而敌奔亡,
此用兵之次也。知土地之宜,习险隘之利,明奇正之变,察行陈解赎之数,维枹
绾而鼓之,白刃合,流矢接,涉血属肠,舆死扶伤,流血千里,暴骸盈场,乃以
决胜,此用兵之下也。
今夫天下皆知事治其末,而莫知务修其本,释其根而树其枝也。
夫兵之所以佐胜者众,而所以必胜者寡。甲坚兵利,车固马良,畜积给足,
士卒殷轸,此军之大资也,而胜亡焉。明于星辰日月之运,刑德奇賌之数,
背乡左右之便,此战之助也,而全亡焉。良将之所以必胜者,恒有不原之智,不
道之道,难以众同也。夫论除谨,动静时,吏卒辨,兵甲治,正行伍,连什伯,
明鼓旗,此尉之官也。前后知险易,见敌知难易,发斥不忘遗,此候之官也。隧
路亟,行辎治,赋丈均,处军辑,井灶通,此司空之官也。收藏于后,迁舍不离,
无淫舆,无遗辎,此舆之官也。凡此五官之于将也,犹身之有股肱手足也。必择
其人,技能其才,使官胜其任,人能其事。告之以政,申之以令,使之若虎豹之
有爪牙,飞鸟之有六翮,莫不为用。然皆佐胜之具也,非所以必胜也。
兵之胜败,本在于政。政胜其民,下附其上,则兵强矣;民胜其政,下畔其
上,则兵弱矣。故德义足以怀天下之民,事业足以当天下之急,选举足以得贤士
之心,谋虑足以知强弱之势,此必胜之本也。
地广人众,不足以为强;坚甲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
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为存政者,虽小必存;为亡政者,虽大必亡。昔者楚人
地,南卷沅、湘,北绕颍、泗,西包巴、蜀,东裹郯、邳,颍、汝以为洫,江、
汉以为池,垣之以邓林,绵之以方城,山高寻云,溪肆无景,地利形便,卒民勇
敢。蛟革犀兕,以为甲胄,修铩短鏦,齐为前行,积弩陪后,错车卫旁,疾如
锥矢,合如雷电,解如风雨。然而兵殆于垂沙,众破于柏举。楚国之强,大地计
众,中分天下,然怀王北畏孟尝君,背社稷之守,而委身强秦,兵挫地削,身死
不还。二世皇帝,势为天子,富有天下。人迹所至,舟楫所通,莫不为郡县,然
纵耳目之欲,穷侈靡之变,不顾百姓之饥寒穷匮也。兴万乘之驾,而作阿房之宫,
发闾左之戍,收太半之赋,百姓之随逮肆刑,挽辂首路死者,一旦不知千万之数。
天下敖然若焦热,倾然若苦烈,上下不相宁,吏民不相憀。戍卒陈胜,兴于大泽,
攘臂袒右,称为大楚,而天下响应。当此之时,非有牢甲利兵,劲弩强冲也,伐
棘枣而为矜,周锥凿而为刃,剡摲筡,奋儋䦆,以当修戟强弩,攻城略地,
莫不降下,天下为之麋沸螘动,云彻席卷,方数千里。势位至贱,而器械甚不
利,然一人唱而天下应之者,积怨在于民也。武王伐纣,东面而迎岁,至汜而水,
至共头而坠,彗星出而授殷人其柄。当战之时,十日乱于上,风雨击于中,然而
前无蹈难之赏,而后无遁北之刑,白刃不毕拔而天下得矣。
是故善守者无与御,而善战者无与斗,明于禁舍开塞之道,乘时势,因民欲,
而取天下。
故善为政者积其德,善用兵者畜其怒;德积而民可用,怒畜而威可立也。故
文之所以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