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四年,侯君集平高昌之后,太宗欲以其地为州县。魏徵曰:“陛下初
临天下,高昌王先来朝谒,自后数有商胡,称其遏绝贡献,加之不礼大国诏使,
遂使王诛载加。若罪止文泰,斯亦可矣。未若因抚其民,而立其子,所谓伐罪吊
民,威德被於遐外,为国之善者也。今若利其土壤以为州县,常须千馀人镇守,
数年一易,每来往交替,死者十有三四,遣办衣资,离别亲戚,十年之后,陇右
空虚,陛下终不得高昌撮穀尺布以助中国。所谓散有用而事无用,臣未见其可。”
太宗不从,竟以其地置西州,仍以西州为安西都护府,每岁调发千馀人,防遏其
地。
黄门侍郎褚遂良亦以为不可,上疏曰:“臣闻古者哲后临朝,明王创业,必
先华夏而后夷狄,广诸德化,不事遐荒。是以周宣薄伐,至境而反;始皇远塞,
中国分离。陛下诛灭高昌,威加西域,收其鲸鲵,以为州县。然则王师初发之岁,
河西供役之年,飞刍輓粟,十室九空,数郡萧然,五年不复。陛下每岁遣千馀
人,而远事屯戍,终年离别,万里思归。去者资装,自须营办,既卖菽粟,倾其
机杼。经途死亡,复在方外。兼遣罪人,增其防遏。所遣之内,复有逃亡,官司
捕捉,为国生事。高昌涂路,沙碛千里,冬风冰冽,夏风如焚,行人遇之多死。
《易》云‘安不忘危,治不忘乱。’设令张掖尘飞,酒泉烽举,陛下岂能得高昌
一人菽粟而及事乎?终须发陇右诸州,星驰电击。由斯而言,此河西者方於心腹,
彼高昌者他人手足,岂得糜费中华,以事无用?陛下平颉利於沙塞,灭吐浑於西
海。突厥馀落,为立可汗;吐浑遗萌,更树君长。复立高昌,非无前例,此所谓
有罪而诛之,既服而存之。宜择高昌可立者,征给首领,遣还本国,负戴洪恩,
长为藩翰。中国不扰,既富且宁,传之子孙以贻后代。”疏奏,不纳。
至十六年,西突厥遣兵寇西州,太宗谓侍臣曰:“朕闻西州有警急,虽不足
为害,然岂能无忧乎?往者初平高昌,魏徵、褚遂良劝朕立麹文泰子弟,依旧为
国,朕竟不用其计,今日方自悔责。昔汉高祖遭平城之围,而赏娄敬;袁绍败於
官渡,而诛田丰。朕恒以此二事为诫,宁得忘所言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