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停神色自若地在杜长东有些异样的目光注视下走出办公室,却没有下楼。
他顺着楼梯旁的小铁梯爬上了高耸的楼顶,在斜斜的屋脊中间坐了下来,默然取出烟盒,还有两支深褐的雪茄静静地躺在里面。取出一支斜叼在嘴角却没有点燃,在微带寒意的秋风里,远望着宽阔、车流稀少的长街和长街尽头的山恋、密林。
有枯黄的落叶沿着屋脊的斜坡从他身边直滚下去,他的心也象那落叶一样翻滚跌落。
坐在风里的雷停很平静,平静的一如既往,平静的宠辱不惊。
但他知道,自已就象处身在平静的风暴中心,在他的身侧,过往种种的情景和画面正如向上绞紧的气漩急卷狂飙,飞快却异常清晰地一一展现在他眼前,恍然如昨,历历在目。
六年前,一个背靠边境线的亚热带丛林小镇,天刚黄昏。
在黄昏的余晖下,高矮不一的竹制吊脚楼的飞檐在层叠繁茂的树丛间闪亮出一抹耀眼的金芒。
纵横无序、狭窄不平的沙石路上行驶着沾满灰尘的小卡车、国外的名牌房车和带着彩纹顶篷的机动三轮车。路边高大的热带树木的树荫下,三三两两身装民族服饰、裹着包头的青年男女细语谈笑。光着脚的小孩在飞扬的灰尘里嘻笑追闹,四下里的竹楼里都已飘起青白的炊烟,呼喊自家伢崽吃饭的叫声此起彼伏。
小城在略显原始的状态里保持着有些畸型的繁荣,在一种病态中显现在异样的美丽。
仿佛一个在夕阳光照下病体渐舒的美人。
一辆没有牌照的小货车急速地从路边的丛林里窜出,惊得路边行人纷纷逃避。坐在驾驶坐上的黑脸男人将歪戴着绿色军帽的头伸出窗外,一边驾驶着车子一边用飞快、吐字含混的当地土话骂着四散奔逃的路人。
在一路鸡飞狗跳的喧嚷中,车子在浓密的树荫下极快地穿过几条街路,消失在一片深绿色的密林之中。
在已不见人烟的密林深处,车子缓慢而颠簸地又行驶了二十几分钟,在一棵十几米高、八九人合抱粗细的参天大树下停了下来。
黑脸男人跳下车机警地四下观察了许久,满是油泥的右手始终插在裤袋里,一块硬硬的边角从裤袋里凸出来。
由远及近响起此起彼伏的间关鸟鸣,黑脸男人长吁了一口气,快步绕到树后。在树后藤蔓纠结的树林里,一个低矮却占地颇广并且被漆成深绿色、屋顶还被军用伪装布精心苫盖过的木屋出现在眼前。
黑脸男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木屋门口。“口令!”一声冷酷的低吼,一个全副武装、荷枪实弹、身穿丛林作战服、一脸油彩的男人猛地从地上跃起,手中闪着乌光的AK47步枪直顶到黑脸男子胸口。
“送佛送到西!”黑脸男子不慌不忙地说道。
“请进。”将黑脸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持枪男子做了个放行的手势,远远的树丛里立刻响起一声尖锐的鸟鸣。一路倒退,持枪男子很快消失在枝杂叶乱的丛林里。
树林里又恢复了宁静。
黑脸男子却知道这宁静里蕴藏着多么惊人的杀机。他急匆匆地推开木屋的门,木屋里面除了几张破旧的桌椅,就是几张没有被褥的木板床架。
黑脸男子不假思索地走到一张床架前,跪下身子在地板上敲击起来,“空空空,空”三长一短。紧接着,“卡”地一声响,床架忽然平移开去,露出一个闪出微弱光亮的地道入口。
黑脸男子小心地迈步拾级走了下去,直走了二十多级台阶,才踏到实地。鼻间闻到一股混合了土腥味、腐臭味和说不出的酸味的味道,一个站在台阶旁的光头大汉一把抱住了他,大手拍打着他的后背,笑道:“察猜,还以为你小子让公安正法了呢!”
黑脸汉子察猜推开光头大汉,一脸焦急地说道:“呼龙,大哥在吗?快带我去见他!”
呼龙楞楞地点头:“走吧。他也在等你呢!”说着率先向前走去,察猜跟在后面。
这条笔直的地下通道一人多高,用胳臂粗的圆木支顶,墙壁上每隔三五步都有一盏油灯,每盏灯下都蹲着一名怀抱半自动步枪的矮小汉子,油黑的眸子里放射着残狠的利芒。
每走二三米,都会有一个小室出现。白亮的日光灯下,十几个光着上身的男子围着宽大的操作台忙碌着,台子上堆着大小不一的白色粉堆,地上都是半敞着口的纸箱。
两人直走了一分多钟,转过几个重兵把守的弯道之后,眼前一亮,出现了一个宽大的方室。
四壁被淡金色的花纹壁纸装饰过,顶棚高达三米,四边镶嵌汉白玉雕花,中间垂下硕大华美的水晶吊灯,灿烂光影下,地面铺着的手工编织的新西兰羊绒地毯闪着温润的玉色柔光,靠着墙壁一直到顶的紫檀木书柜里摆满了古书珍籍、古董玉器,方室正中是一张宽大舒适的卧榻,七八个精悍如虎的荷枪壮汉在榻边卫护,四五个肌肤胜雪、面目如画的妙龄女子环绕服侍着半躺在卧榻上的人。
男人。一个面目清秀、眉峰凌厉的男人。
“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