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媳妇儿,老孙每次提起这个,都笑的合不拢嘴,满怀希冀,就盼着儿子来接他去城里过上好日子了。天从人愿,这一日居然真的来了,约摸一个月前,很早离开村子的小孙,果然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他的漂亮媳妇,准备在村子里住上两天,收拾收拾,就接孙老汉去河阳城中享福了。
那两天,真的是孙老汉生平最快活的日子,整日走在村里,都是笑容满面,乡亲们也是替他高兴,只要聊天时一说起他那儿子,夸几句他的媳妇,孙老汉的爽朗笑声,便是整个村子也都听见。
可是,就在小孙回来的第二天,他们全家准备收拾行李上路的时候,也许是上世的冤孽,小孙带着媳妇在村中走过时,遇见了孙家庄的村长孙积善。孙积善一眼便被颇有几分姿色的孙家小娘子吸引住了,色心大动,再使人一打听,轻轻松松便知道了孙家根底,当日下午便领了一众家丁去了孙老汉家,气焰嚣张地要以五十两银子买走小孙媳妇做他的第六房小妾。孙老汉斧子哪里肯答应,坚决不允,孙积善向来再这个村里横行惯了的,又欺负孙老汉家人无靠,一声令下,便要家丁强抢,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如狼似虎的家丁一拥而上,孙家父子拼死反抗,却根本不是对手,眼看媳妇就要被人抢走,小孙狂怒之下便抓起柴刀向孙积善劈去,正中那恶霸的肩膀,险些将孙积善的左臂砍下来,孙积善大怒,再无顾忌,便喝家丁放手痛打,在这破屋小院间,终于生生将孙老汉父子打死。
那一日,呼号惨叫,响彻了整个孙家庄,这院中屋里,到处鲜血飞溅,惨不忍睹。斑斑血迹,至今在这铺天盖地的大雨之中,仿佛依然不能洗去。王宗景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随着那妇人的话语一点一点的说出了当日惨状,他慢慢转身看着这凄凉寂寥的小院,看着那深深渗入了眼眸的血痕,整个身子仿佛都在微微发抖,就连那身边内鲜血,此刻也似要沸腾一般,一股一股热潮不同地冲向他的头顶。轰隆!天际惊雷,仿佛就打在他的头顶。那妇人说了好一会,似乎也有些倦了,她的脸上有几分愤懑,但更多的还是无奈与深切的同情。
顿了一会,她轻声又道:“其实最可怜的还是那孙家媳妇,那日孙积善打死了孙老汉父子后,就将她抢了回去,百般凌辱,结果那孙小娘子也是个烈性子,三日后,找了个机会竟悬梁自尽了。”
王宗景的身子又是猛地震了一下,然后拿风雨之中,身后妇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接了下去:“孙家小娘子死了后,孙积善那天杀的,就将人的尸体丢去村外山头,还故意与孙老汉父子掩埋之地离得远远的,说是死也不让他们同穴。村里乡民实在看不过去,偷偷地跑去将孙小娘子的尸身收了,想要埋去孙老汉父子墓坑边。
谁知收她尸身的时候,却发现孙小娘子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这作死的老天爷,可怜她却是一尸两命……”“
扑!”一声闷哼,让那妇人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却见失魂落魄般站在小院之中的那个年轻人,终于像是某根弦豁然崩断一般,身子剧烈颤抖,血气上冲,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出来,在风雨之中,挥洒而去,落在这已经满是血痕的小院里,又迅速地被漫天雨水所掩盖。
妇人吃了一惊,却见王宗景的脸色狰狞,面上肌肉扭曲,几不似人形,心中顿时也害怕起来,再不敢多作停留,回头就走,转眼就离开了这里。风雨潇潇,惊雷阵阵,天地人间,一片肃杀。
雨水如刀,无穷无尽地落在王宗景的身上,他颓然站在这孤寂肮脏的小院中,身子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慢慢地跪倒下来,双手扶着地面,脑海中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嘶吼咆哮着,对他不停的诉说着这院子屋子那一幕幕惨烈的景象,然而,一切似乎都消弭,那风声雨声,那电闪雷鸣,忽然都变得有些遥远了,雨水淋湿了他的视线,模糊了这世上的一切,恍惚之中,他却那样清晰地记起了当日萧逸才的话语:杀过人吗?
没有。
敢杀人吗?
…………
我要你去那村里,替我杀一个人……
我不杀!
你为什么不杀他?
你为什么不杀他?
你为什么不杀他?
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他……“轰隆!”一记震天动地的沉雷,突然在苍穹之巅炸响,整个大地仿佛也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