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至于后来他到我们病房去追踪关兴,那个肝脏移植病人的惊叫使关兴慌乱之中撞倒了他,再次引发他的血友病发作,所以才狂涌出血,而大出血后怎么突然又止住了,这就有点玄妙了,苦想之下,能够想到的道理也只能是,当初老邓因车祸血友病大发作出血被送到我们病房后,因为他交的住院押金当时还足够,所以关兴是给他补充了足够的第VIII凝血因子的,可补充凝血因子后不到一天老邓就被冰冻在了太平间,因此凝血因子可能还没来得及代谢失去活性,所以完好地冻存在了血管里,老邓复活后,他将潘天高的大量血液注入了自己血管里,导致第VIII因子的浓度被稀释,没有达到有效浓度,所以被关兴碰倒后即大出血,但当血出到一定量的时候,第VIII因子的浓度反而又增高到了有效止血浓度,遂导致出血停止,老邓又恢复如初。当然,上述一切只是我的推论,有的听起来比较牵强,真实情形是怎样的,现在潘天高和老邓都死了,根本无从考证了,不过有解释总比没解释强,我还就先这么理解着吧。
我在这边头绪迷乱,思绪起伏,心情久久难以平静,过了好久才骤然意识到老王师傅的存在,赶紧从侧面去看他,这才感觉到老王已经伤感得快失去生气了,只是机械地把着车轮,面容成痴呆状,眼角没有一点余光。如果不是他车技高超,我都担心我们两个已经挂了。
我心里有点苦,想了想,在这样惨痛残酷的事实面前确实也没有什么话可讲,所以就只是叹了口气,安慰老王师傅说:“老王,我理解你的苦衷,你不要过于自责,你不是为你自己活,照顾好你的妻子孩子是你不能逃避的社会责任,在这一点上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其他的,那就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了,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这个社会犯下的罪恶,怎么能够让你来承受呢?这太不公平了!所以老王,放宽心,为了你的妻儿,好好地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我相信老邓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因为你们脱离了苦难而高兴的!”
我的这番话说完,老王师傅再次流泪了,那种浑浊的苍凉的泪,带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深深地流到了我的心里,但愿,它这里边能够包含着一丝释放的意味吧!
一路无语,我们默默地保持着这种状态,车终于平安抵达了我和商诗的家。
我在下车的时候,一只脚已经踩在了地面上了,老王师傅突然回头跟我说了一句:“李医生,谢谢你对我的理解,祝你和商董事长好人一生平安!”
我有一瞬间的发愣,然后就对他灿烂地笑开了,下了车之后,目送着他的车离去直至消失,老王师傅,独自压抑三年的心灵重负突然得到释放,他应该是可以过平静的生活了,我能作为他勇敢释放痛楚的载体,为自己感到自豪,为他感到高兴。
但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我的平静生活又在哪里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我的灵感越来越有威力了,当我一脚迈进别墅庭院的大门的时候,空气中一股淡淡的忧伤瞬间袭裹了我。我的心一沉,感觉到了不妙。但我不敢大踏步迈进,怕将空气中本已沉淀下来的悲伤搅动开来,然后在这个大山群里铺天盖地地漫溢,那样就真地是山河呜咽了!
我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我沉重的步伐,屏住我紧张的呼吸,尽量关闭我身体浅表的感受器,而对于内心里潮涌的那些浮动,我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最后我来到了乳白色的木门前,它是虚掩着的,但是它没有释放出一丝生命的气息,反而是我自己带进了更多的死气沉沉。
我的脑子一晃,腿一颤,我哆嗦着手臂奋尽余力推向了重逾千斤的木门,白花花的光在我眼前一抖,我便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但是随即也丧失了眼前的一切。因为我的大脑太过慌乱已然捕捉不到正确的信息,眼前的一切顿时让我摸不着头脑。
只见我的女人,她端坐在沙发正中央,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好象就是一张刚刚由上帝制造出来的脸,还没有经历人世风霜雨雪的洗礼,所以没有痛苦没有欢乐,没有哀愁没有恬静,没有伤感没有兴奋,只是一张美得不染一丝尘埃的俏脸,在茫然地打探着这个世界,不知所措。
而她的旁边,坐着的欣月也象凝固了,面目凄清,眼神悲愤,身体黯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她的商姐旁边伴奏着这首凄美的歌曲。
福娃,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可能跟我一样懵懂,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惊慌失措地打量着他的两位阿姨,不知道什么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