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三好长庆打算在联军向明国大军的营寨发起攻击之前,先派一批刺客趁夜潜入明军大营,刺杀足利义辉和明军大将。在上杉谦信这样恪守武家道义的人看来,两军争战,就是要堂堂正正地排兵布阵,然后各凭实力,一决胜负。怎能施出派遣刺客暗杀敌方大将这样卑鄙无耻的yīn谋诡计!
三好长庆勃然大怒,也跟着站起身来,正要出言反驳上杉谦信。武田信玄却摆摆手,示意他稍安毋躁,然后对上杉谦信说道:“在下素知谦信公为人光明磊落,向来不屑于使用这种旁门左道。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谦信公:如果在两军阵前,敌方大将前来搦战,我军是杀,还是不杀?”
上杉谦信明白武田信玄的言下之意,气哼哼地说:“两军阵前交战,一骑讨是常有之事,我军当然不能避战,更要杀之以扬军威、壮士气。可是,派刺客前去暗杀,和两军阵前将敢于一骑讨的敌方大将斩下首级完全是两回事,岂可混为一谈!”
接着,他又冷笑一声,说道:“看样子,不只是那些不遵从武家道义、毫无信义而言的人才会想出如此卑鄙无耻的办法来投机取巧,而且信玄公也是赞同这么做了!在下与信玄公数次交手,还不知道甲军竟有这样的战法。幸好信玄公手下留情,否则的话,在下或许早就逃脱红尘俗世之苦,也就无缘与信玄公并肩作战,共同讨伐明国大军了!”
或许早在三好长庆和自己说起派遣刺客一事之时,武田信玄便猜到上杉谦信是绝对不肯接受这种事情,刚才上杉谦信对三好长庆冷嘲热讽的时候,他早已在心中想好如何说服上杉谦信的说辞了。因此,听到上杉谦信这样的反驳和讥讽,武田信玄也不动怒,而是微微一笑,说道:“谦信公说起贵我两军数度交锋,倒叫在下想起了一件旧事——就在我们第二次川中岛会战之时,谦信公单人独骑闯入在下的中军大营,要斩下在下的首级。若不是诸天神佛觉得在下还不该死,或许在下的这颗光头早就悬挂在了谦信公的chūnrì山城的城头之上。当然了,能死在谦信公这样的一代名将的手中,亦是信玄平生所愿。不过,在下想要请教谦信公的是,两军混战之时,我方兵士可否发矢shè杀敌方大将?如果可以的话,敌方大将被我军一名足轻,甚至是一名刚刚被征召出阵的卑贱农夫拿着只值半枚小判的竹弓,用一根只有箭头是铁制的流矢shè杀;与被我军派出的刺客暗夜刺杀,可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上杉谦信为之语塞,更被武田信玄话语之中隐含的无尽悲哀所打动——其实,武田信玄的话道出了古往今来所有军人最大的悲哀——战场之上形势变幻莫测,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无论是何等威名远扬、战功赫赫的一代名将,都难以抵挡一根或许根本就不是瞄准自己的流矢。此外,还有许多名将,无论此前率领大军南征北战,是何等的风光无限,最后也只能终老于家园之中,或者缠绵于病榻之上,只能留下“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样的慨叹。所以,明国有两句古诗说得好——“自古名将如美人,不叫人间见白头。”对于一位名将来说,能英勇壮烈地战死沙场、并且能够死在与自己齐名的大将之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荣耀。而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死于刺杀的确和死于流矢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见上杉谦信沉默不语,武田信玄又缓缓地说道:“在下以为,我们与明国大军之间乃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大战一起,不知道双方有多少兵士要拼死搏杀、血洒疆场,甚或战事激烈之时,你我这样的大将都未必能够幸免一死。提前**敌方大将,能极大地打击敌人的士气、削弱敌人的斗志,不但能够减少我军伤亡,亦能使我们能够早rì平定外夷之乱,还朝政于幕府,致百姓于安乐!”
武田信玄又换了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缓缓地说道:“方才谦信公与长庆公提到了军粮。在下不禁在想,我们此次出兵是在五月份,如今已经到了七月份,眼看着田里的庄稼就要成熟了,随我们出阵的领民们却无法回去收割。如果战事旷rì持久,一直拖到明年,误了农时,不只是兵士们没有军粮,更不知道有多少老弱妇孺将会饿死。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会否责怪自己怯懦无能,身为大名、武将,竟不能保护领民,使他们可以安心农作耕种,养活自己的妻儿老小?”
跟刚才那番以家国大义的规劝一样,武田信玄这番话也恰恰打中了上杉谦信的软肋——当年上杉谦信愤慨于武田信玄侵占信浓豪族村上义清的领地,毅然出兵,与武田信玄鏖战于北信浓,两军对峙长达数年之久。由于甲斐地处内陆,所需食盐都需从海边运来,濒海的越后恰好占据了地利之便。有家臣便建议上杉谦信禁绝盐商经过越后将食盐贩运到信浓和甲斐,以削弱甲斐武田氏的实力。上杉谦信却怒道:“人不吃盐,就会浑身无力。禁绝食盐输送甲斐,岂不是苦了甲斐的领民?甲越两军交战,领民何辜!”他可不是光嘴上说说而已,不但不禁绝,反而对甲斐武田氏敞开供应,这件事情后来传到甲府,武田信玄及家臣们相顾无言,唏嘘不已。此刻见到无法说服上杉谦信同意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