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殿宇,全仰赖严世蕃周全谋划,江南官绅士人乐输钱粮,不动用一分一毫国帑便能完成这么大的工程。日后朝廷叙功加恩,头一份功绩就应归于严世蕃云云。
宾主寒暄大概一盏茶功夫,严绍庭走进客厅,对严世蕃说道:“父亲大人,酒席已准备停当,请戚将军和徐世伯这就移步西厅入席,如何?”
那样不咸不淡的寒暄令戚继光和徐渭甚感乏味,当然没有异议,同起身,随着严世蕃来到西厅。
西厅四周的墙边照例陈设着古玩、瓶花和字画,跟客厅一样,也是异常精致雅洁。里面已经摆开了四张长方形的食案,摆明了是严世蕃父子二人都要作陪。或许是因为戚继光和徐渭二人第一次应邀光临,严世蕃在礼仪上安排的格外隆重,一应碗盏都先不摆放在桌上,座位上也没有摆放座椅。等到严世蕃父子二人把戚继光和徐渭让到西厅之后,一名衣衫整洁、容貌俏丽的丫环才奉上来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雕花金碗和一壶酒。严世蕃先将酒在金碗里斟满,双手捧着,向戚继光躬下身子深深行了一礼,然后走到院子里,朝着南方弯下腰去,把金碗中的酒恭恭敬敬地洒在地上。回到西厅之后,他又亲自从托盘里换上另一只碗,向戚继光再次鞠躬,然后两人一起走到上首的那一张食案前。严世蕃从丫环端来的托盘里,把那只碗连同一只衬碟、一双筷子双手捧起,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这个时候,另外一位丫环已经端来了一张座椅,在旁边等着。严世蕃用手轻轻扶着那张座椅,把它引到食案后摆好,又象征用袍袖掸了一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走回到西厅当中,再次向戚继光躬身行礼,请他入座。接着,他又把同样的仪式完全照做了一遍,将徐渭也让到另一张食案。
这套繁琐的礼仪叫做“送酒定席”,是当今官绅士人之家待客的最高礼数。旁人这么做来,原本无可厚非,只是身为堂堂内阁首辅之子、礼部侍郎兼应天巡抚的严世蕃这么做,就显得十分异常,尤其是他还素有眼高于顶、更喜欢借酒狎客的恶名,更让戚继光和徐渭两人心生警觉。不过,既然主人如此郑重其事,他们也就不好过于随便,戚继光强压着内心的疑惑,从座位上起身,从严府仆人的托盘里拿起酒杯,放在背向厅门的那两张并排摆设的食案上,以同样的方式替严世蕃摆好了碗筷和椅子,躬身行礼,请主人严世蕃入座。不过,当徐渭要为严绍庭“送酒定席”之时,严绍庭以后辈的身份百般辞谢,严世蕃也从旁劝阻,最后还是严绍庭自己落了座。
宾主四人拱手谦让着入席坐定之后,立刻有仆人流水价把菜肴端上来,山珍海味,水陆杂陈,样样都精美异常,再度令戚继光和徐渭两**开眼界。酒过三巡,严世蕃突然沉下脸来,指着严绍庭对戚继光和徐渭两人说道:“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但凡灌了两口**汤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闻说前日竟然闯到秦淮旧院去**,还出言无状,冒犯了前去游玩的戚将军、徐年兄与曹、钱两位将军。世蕃已经狠狠地训斥了他,今日略备薄酌,正是向戚将军和徐年兄赔罪,还请戚将军和徐年兄大**量,不要和他这个无知小人一般见识才是。”
戚继光和徐渭不禁对视一眼,心中暗道:严世蕃终于戳穿了这层窗户纸,下面大概就是要摊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