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一方,天皇及幕府将军已无力掌控国中朝局,所颁政令难行于近畿,更遑论偏远诸国。朝廷责其约束倭国上下人等不得骚扰我大明万里海疆,大概只是一句空话。欲要根绝后患,终究还是要兴师问罪,使彼知惧服威。从这一点上来看,接受织田氏的纳贡称臣之请,符合朝廷原先拟定的‘锄强扶弱、以倭治倭’的总体驭倭方略,对我大明大有裨益。但是,朕有三大顾虑:其一,倭国列名太祖高皇帝钦定《皇明祖训》三十‘不征之国’其中,尾张不过是其国中一隅。单独接受尾张朝贡之请,会否有违太祖高皇帝遗训,招致朝野内外非议?不过,这个问题不用你来操心,朕会征询内阁几位辅臣的意见。或曰事体重大,亦可交付廷议。”
略微停顿了一下,朱厚熜又继续说道:“其二,尾张此刻正被倭国骏河大名今川义元上洛大军攻逼甚急,旦夕有亡国灭种之祸。设若接受其朝贡之请,我大明便是其宗主之国,对其负有保护之义务,便要即刻进兵倭国,助其力抗强敌,保有国柞。这么做一能彰显天朝之仁,稳定诸多藩属之国;二能使倭人服威,引其他番邦小国臣服请贡。还有其三,倭国远在万里之外,情报讯息传回大明少说也需要三五个月,设若在此期间,今川义元已然吞并尾张、灭亡织田氏,并得以上洛,挟天子以令诸侯。我大明身为宗主之国,势必要帮尾张复国,或许今川义元便会假借幕府将军之名,纠结诸国兵马对抗天朝王师。我朝所需兵员、粮秣更倍于南洋之役。朝廷兵员、粮秣能否保证两线作战,朕甚是担忧。这两点顾虑,需要你好生为朕谋划了。”
杨博也知道,皇上所说的这些顾虑都在情理之中;而且,若是能有倭国诸藩俯首称臣,无疑对朝廷御倭大业。不过,正所谓“金汤之固,无粟不守;韩白之勇,非粮不战”,数万乃至数十万大军跨海远征,后勤补给尤为重要。如今南洋那边战事方殷,若是再在东洋轻启战端,将会给军需粮秣的供应及转运带来很大的压力。皇上方才的问询也表明,圣心担忧的正是这个难题。可是,事关大明将士的生死存亡乃至天朝上国的尊严荣辱,未经认真的测算,他怎敢随意信口开河?
略微犹豫了一下,杨博才照实说道:“皇上,兹事体大,且容微臣周全思虑之后再明白回奏。”
朱厚熜十分赞赏他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点头说道:“好!这才是老成谋国的大臣之风!朕不要求你即时便回答,回去之后,你们总参谋部仔细商议。不过,尾张织田氏使臣已经到了南京,朝廷能否接受织田氏封贡之请,不能久拖不决。还有,设若朝廷接受织田氏封贡之请,兵部工部便要做出兵倭国的相应部署准备,还牵扯到今年朝廷的财政预算安排。环环紧扣、事体甚急,你们总参谋部也不要拖得太久了,五日之内,便要给朕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个时限实在太紧,但皇上把话说的明明白白,根本不给杨博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只得应道:“微臣谨领圣谕。”说完之后,便起身欲行跪拜之礼后告退。
朱厚熜笑道:“先不要忙着走。今日天不亮就上朝,你的家眷又不在南京,兴许还没有吃早饭,议了这半天的事,肯定早就饿了吧?朕让人照朕的规格送一桌早点来,你用过之后再回衙理事也不迟。”
杨博忙起身想要推辞逊谢,朱厚熜不耐烦地说:“国事倥偬,时不我待。纠缠礼仪小节,便是浪费时间、误国误君!”说完之后,也不再看杨博,自己坐回御案之后,埋头批阅各地近期送来的奏章公文。
皇上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杨博也就不敢再推辞,退到东暖阁中给御前办公厅值守秘书设置的值房,享用皇上赐给的美食。可惜,如此重大的军国要务压在心头,再怎么精美的御膳宫点,吃到他的嘴里,也都是味同嚼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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