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熜厉声喝止了严世蕃,追问道:“那个罗龙文的信中都说了些什么?都是怎么说的?”
被皇上反咬一口吓破了胆的严世蕃不敢再欺瞒君父,一五一十地奏报了罗龙文信中的内容。不过,他总算是念及一点香火情分,更担心罗龙文获罪,他们父子二人也脱不了干系,在向皇上奏陈之时,将罗龙文信中的那些分析判断,都说成是徐海船队师爷黄易安的说法。
朱厚熜一边听着严世蕃的奏陈,一边紧张地思考了起来:看来,无论是严氏父子,还是远在南洋的罗龙文,还有那位徐海船队的师爷黄易安,并不知悉“月之暗面”绝密行动的内情。对于徐海重贿高拱的怀疑,大概是因为徐海船队分赃不均,每年高达百万两的银子不翼而飞,引起了手下的怀疑,徐海不得不托词以巨万银钱贿赂当朝大僚,换得朝廷招安——想来也是,以徐海之精明谨慎,与他有过命交情的船队二当家陈东尚且不知晓自己居然肩负着如此重要的国家使命,黄易安区区一个师爷又怎么会知道?
这也就是说,“月之暗面”绝密行动还没有泄密,最坏的结局大概是让高拱替自己背黑锅而已。不过,高拱可是明朝历史上少有的清廉宰相,比之前任严嵩、徐阶和后任张居正要干净的多,让他这样的人背上贪腐的罪名,岂不是比窦娥还要冤?而且,自己一直高举反腐倡廉的大旗整顿官场、刷新吏治,若是高拱不明不白地背上贪腐之名,日后还怎能重用他、把他扶上内阁首辅的高位?
想到这里,朱厚熜忙追问道:“罗龙文可曾在信中向你禀报,那个黄易安到底是何许人也?”
罗龙文要取信于严世蕃,黄易安的经历自然都如实在信中写明了,严世蕃也不敢对皇上隐瞒,一五一十地奏报给了朱厚熜。
听完严世蕃的奏陈,朱厚熜心里有了主意,冷哼一声:“那个黄易安既是一个尚未中举的秋风钝秀才,还曾受雇于佛朗机人,他说的话你严世蕃也敢信?还有那个罗龙文,朕记得他年初中制科进士,策论正是论的南洋边务,听着倒是头头是道,却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竟连佛朗机人如此拙劣的反间计都看不出来!”
反间计?那些不知礼教为何物的蛮夷之人竟也知道施反间计?而且,罗龙文在信中说的分明,徐海船队的那位师爷黄易安是因屡试不第,家贫无以为生,不得不受雇于佛朗机商人充当通事,第一趟出海就被徐海匪帮劫掠了商船,被挟裹入伙当了海寇,哪里会是佛朗机人的奸细,事隔几年来施这样的反间计?
不过,严世蕃纵然心里一百个不相信,脸上却还是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顺着皇上的话说道:“微臣着实愚笨,没有想到那个黄易安竟是佛朗机人的奸细,捏造事实,危言耸听,意在诋毁朝廷肱股重臣、离间我大明君臣,其心可诛!”
严世蕃果然聪明过人,这么快就领悟了自己的弦外之音,也给了大家一个下台的台阶,朱厚熜心里暗自庆幸,却又冷哼一声:“何止离间君臣,他是想要朕自毁长城!朝廷用兵南洋,朕把倾国之师都交给了肃卿,倘若朕听信了他的无稽之谈,疑心肃卿果真受了他们的重贿而临阵换将,甚或逼反了肃卿,致使朝廷讨夷大计功败垂成岂不是让那些佛朗机人白白地坐收渔翁之利?朕还没有糊涂到那个份上,会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皇上天纵睿智!”严世蕃咬牙切齿地说:“微臣以为,该把那个为虎作伥、卖国求荣的黄易安即刻押解京师,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