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上了“抚远号”之后,黄易安与那名摇橹的水手只得按照船上大明官军的吩咐,把自己的那条小船系在“抚远号”上等徐海归来。海面上虽说风平浪静,仍少不了偶起波浪,“抚远号”那样的大船稳若平地,他们那样的小船可就遭了罪,加之徐海上去之后,久久不见动静,心中着实忐忑。
就在万分焦急之时,黄易安就听到头上有人喊道:“秀才,上来!”他闻声抬头看去,正是大当家徐海,一脸的春风,正俯在船舷上朝着他笑。
看来大当家和船队都过关了!黄易安一边感慨,一边缘着绳梯往上爬。他虽说入伙一年多了,毕竟是个身体赢弱的书生,更怪他多事,旁人都穿短衣散腿裤,为的是走在船上方便,可他倒好,自矜身份,仍穿着长衫,偏生又没有第三只手来撩下幅,爬得十分艰难且无比难看。那笨手笨脚的样子,惹得船上的大明官军一阵哄笑。
手下有这样百无一用的孱物,丢丑又丢在昔日袍泽面前,日后又成了张勇之辈嘲弄船队只会大涨夷人威风的铁证,徐海臊得满面通红,更是气得咬牙切齿,见黄易安的脑袋已伸手可及,便一把扯着他的衣领,要将他提溜上来。可是,怒极之下手上没个轻重,那个书呆子的夏布长衫原本就薄,又穿了好几年,人还没有提上来,倒听得长衫“嘶啦嘶啦”地破成了两片。徐海担心他掉下去,慌忙又加上了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奋力把他拉了上来。
这下子,“抚远号”上的大明官军越发笑得前仰后合。
黄易安却不认为是自己的错,上了“抚远号”,一边整理衣衫,徒劳无功地想遮蔽自己的身体,一边愤怒地冲着徐海喊道:“伧夫走卒,辱没斯文!”
徐海曲起手指,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斯文你个鬼啊!老子……不,朝廷有大事要交给你!”
黄易安先是一愣,随即便欣喜地问道:“朝廷当真赦免了船队上下人等的大罪?”
徐海拉着他紧走两步,避开了船上警戒的官军,低声说:“舰队经历官罗龙文罗大人要见你。记住,他说怎么写,你就怎么写!”
“写什么?”黄易安面色又变得煞白:“供状?”
徐海气急败坏,恨不得一个耳刮子扇过去:“供你个鬼状!老子们的功绩!”
“功绩?”黄易安怔怔地说:“功绩都在那本书簿上记着,还要写什么?依国朝规制,请功疏例行只有督抚大员、科道言官和专事征伐并受赐节钺,有临机处置之权的统军大将才能具名上奏朝廷,也不该由我们自行拜发啊!”
徐海懒得跟这个迂腐执拗的书呆子废话,说道:“总之,罗大人让你写什么,你就写什么。人家罗大人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未必还不配指点你个不入流的秀才?”
黄易安肃然起敬:“原来竟是科场先达,那我学生确实该去拜会才是。”
接着,他又不满地说:“尚未发蒙的童生才是不入流。我学生虽说未曾科场中式,总也是个在学的相公。大当家将二者混为一谈,岂不贻笑大方!”
徐海生怕再惹出新的话题,这位迂腐执拗的书呆子越发跟自己纠缠不清,忙说:“好好好,你是秀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又有幸得到罗大人指点,兴许下一科便能高中状元……”
谁曾想,他又说错了话,黄易安当即反驳道:“越发谬误了!惟有会试大比、殿试抡元,方能称为‘状元’。我学生是秀才,得先应福建乡试,倘若有幸高中头名,亦只能称‘解元’。”
徐海当真是怕了眼前这个家伙,息事宁人地说:“怪我、怪我。从小就没进过学堂,不晓得你们这些读书人的门门道道,您老多包涵、多包涵……”
黄易安还要再说什么,徐海忙说:“人家罗大人可是现放这许多军国大事无暇料理,一直等着见你呢!兴许汪军门也还得闲能赏你一见,还不快随我进去!”
黄易安立刻肃然了:“区区秀才,岂敢劳烦汪军门、罗大人等我?罪过、罪过……”随即,他又懊恼地道:“我学生衣衫这等褴褛,怎好拜谒上宪贤达?”
徐海一哂:“汪军门、罗大人何等人物,怎会在乎你的破衣烂衫?快些跟我进去!既然不该让汪军门和罗大人等你,那便更不该让两位大人久等!”
要进门时,徐海担心这个迂腐执拗的书生不能领会罗龙文罗大人的良苦用心,又特意叮嘱黄易安说:“我是个粗人,不懂得你们读书人的事情,但我总知道,你是秀才,人家是正经的进士,才学高下已分,文章人家怎么说,你便怎么写,省得让人家汪军门、罗大人觉得我徐海偌大一个船队、数千弟兄,竟连一个识文断字、能把文章写得文理通达的人都找不出来!记住了啊!”
黄易安显然对那位尚未谋面的“罗大人”敬重有加,罕见地没有反驳徐海的话,点头说道:“大当家的放心,尊师重道乃是我辈士人应有之德,我学生岂敢轻慢先贤!”
犹豫了一下,徐海又说:“罗大人要写的,是百姓蒙难之情事,少不得要提到我们船队救援百姓的义举,这等若是在帮我们船队脸上贴金,对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