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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镇海 第五十六章 顺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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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再和夏言强调了后勤补给的重要性之后,朱厚熜的视线又转回到了严嵩的身上:“严阁老,夏阁老要专注于用兵西洋诸事,江南改稻为桑和抑制豪强兼并两项要务,就拜托你和东楼父子二人了。这同样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亦关乎我大明江山社稷万世治安,且不能出什么乱子!”

    自从夏言举荐严世蕃主政应天,皇上俯允所请,严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过,这两项要务固然棘手,可能还会引起江南官绅士人的激烈反对,总好过夏言承办关乎兵凶国危的西洋军务,他当然不能推托,忙躬身应道:“老臣与犬子定当殚精竭虑,不负君父社稷之托!”

    这个时候,夏言突然插话进来,说:“皇上,微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向刚直强横的夏言这么藏着掖着,让朱厚熜不禁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朕早就说过,御前议事,但有所想,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夏阁老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

    “谢皇上!”夏言说:“依臣之愚见,应天乃至江南诸省改稻为桑是否还要继续推行,还需从长计议……”

    一旁的严嵩和高拱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尤其是高拱,不禁替恩师捏了一把汗:改稻为桑是皇上一直念念不忘的国之大政,嘉靖二十五年平定江南叛乱之后,就要在江南诸省大力推行,后因各地官府为了逢迎圣意,不顾百姓意愿,强令百姓将稻田改为桑田,险些激起民变,朝廷不得不紧急叫停,皇上却一直引以为憾。今年年初,皇上又重提此议,并汲取当年的教训,制定了一系列的鼓励措施,如今江南各省府州县正干得风生水起,也没有出什么乱子,恩师为何却说要从长计议?

    而严嵩却在心里慨叹:夏贵溪果然是夏贵溪,老夫不敢说的话,他却敢直言无忌,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朱厚熜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沉声问道:“为何要这么做?”

    夏言说:“按年初御前财务会议议定的方略,以三年为期,要将浙江一半的农田改为桑田,应天府适宜种桑的州县也要改稻为桑,一年增产多达生丝一千五百万两,折合丝绸三十万匹。若是西洋战事一起,海上商路便会阻隔。臣恐三五年间,我大明所产丝绸难以远销印度、波斯乃至佛朗机商人口中所称的极远之阿非利加洲、欧罗巴洲诸国。这些增产的生丝和丝绸若是卖不出去,桑农织户将无以为生,各处作坊也难以为继;若是低价贱买,又恐有‘谷贱伤农’之虞。是故臣以为,可否将改稻为桑之国策暂缓三年推行,以待时变?”

    夏言的话虽说不合自己的心意,但他指出的这个问题却不能说是杞人忧天,朱厚熜沉吟了许久,才说:“夏阁老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朕以为情势还未到那个地步。理由有三:其一,近年来,朝廷与蒙古各部一直交好,双边互市发展迅猛,据大同市舶司及其他各处马市奏报,蒙古各部对我大明丝绸棉帛的需求远未满足,每年多销十万匹应当没有问题;其二,晋商去年顺利打通了与西域诸番往来通商的丝绸之路,我大明所产的丝绸棉帛历来是西域诸国求索无限的商品,自汉代起便从陆路远销西域乃至波斯等国,是故才得名为丝绸之路。这些年里陆路阻绝,市场早就饥渴日久,商路一通,往来商贩势必络绎于道,又可消化很大一部分增产的丝绸。还有其三,印度、波斯及欧罗巴洲诸国与佛朗机人并未结成攻守同盟,大概不会因为佛朗机人与我大明交恶而断绝与我大明的贸易往来;他们国家的民众对我大明丝绸的需求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既然三大国外市场的需求都没有发生剧变,大致不会出现‘谷贱伤农’之事。”

    夏言说:“请皇上恕老臣放肆敢言。以往我大明海商货殖西番,至多远至满刺加,运往印度、波斯及欧罗巴洲诸国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都仰仗佛朗机人中转。我大明海商于航路、海情都不熟悉,也与那些国家的商人并无交情,要将我大明丝绸远销彼国,只怕并非朝夕便可功成之事。”

    朱厚熜笑道:“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百姓家有句俗话说的好‘死了张屠夫,不吃浑毛猪’。我大明海商也不比佛朗机人少了一颗脑袋两只手,为何要让佛朗机人做中间商,平白地分去一大笔利润?早在成祖年间,三宝太监郑和便已开辟通往印度、波斯乃至阿非利加洲等国的航路;即便是通过极远的欧罗巴洲诸国的航路,佛朗机人也走了五六十年,应该不成问题。唯一值得重视的,是如何建立与那些国家商人之间的直接贸易联系,开拓新市场。朕也知道,开拓新市场一开始的确很难,但有我大明丝绸这一质量上乘、信誉极佳的拳头商品,又没了中间商的分润,售价便可降低一些,那些国家只怕会对我大明海商倒履相迎,奉若上宾呢!”

    高拱插话进来,说:“启奏皇上,远赴印度、波斯及阿非利加洲、欧罗巴洲诸国,烟波万里,风险很大,且来回所耗费的时日倍于西洋航路,货殖成本势必加大,臣恐那些海商不愿成行。”

    朱厚熜笑道:“呵呵,肃卿能说出‘货殖成本’这样的专业术语,倒不枉朕当年将你派往泉州主持废弛海禁、开办海市诸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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