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蝇头小利,不见得会把社稷安危、苍生福祉放在心上……”
朱厚熜这么说,也并不完全是虚情假意来笼络吕芳这位在宫中享有崇高威望的太监头子,而是对此深有感触——
早在另一个时空,他就对曾经在历史上做过许多天怒人怨、祸国殃民之事的宦官阉奴没有好感,对于大明朝横行一时的东厂、镇抚司等特务机关施行的恐怖统治更是深恶痛绝。刚开始穿越回明朝,他两眼一抹黑,甚至担心被人看穿自己是个冒牌货,不得不依靠吕芳等太监内侍的协助,使自己能尽快适应皇帝的角色。可是,后来的事实证明,与大明朝野内外官场士林的官绅士子相比,这些毫无是非观念,一心一意维护皇权统治的皇家奴才对自己最为忠心,无论自己的旨意是对是错,他们都会不折不扣、不遗余力地执行。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他们就象是一柄剑,本身并无思想,更无关对错,全看佩剑之人如何使用,用之杀人越货,当然是一柄凶器;可用之惩恶扬善,又何尝不是一柄仁者之剑?因此,不能把乱政亡国的责任推给太监们……
吕芳越发地受宠若惊,忙低下头去,谦恭地说道:“回主子,做了奴婢们这号人,也就都不是人了。这么多年来,多亏有主子呵护着,奴婢们才活得有了点人样儿。若是再不把心肝都掏出来给主子,那就枉披了这张人皮,还不如去做畜生!”
朱厚熜也知道,当初的混蛋嘉靖纵然有千不是万不是,惟独在压制、防范宦官乱政这方面做的实在很不错,与他的前任、宠信“八虎”、培养出“立皇帝”刘瑾的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简直判若两人,甚至可以说是有明一代少有的成功限制宦官势力的“有道明君”。因此,他赞许的话也不敢再多说下去,立刻转变了话题:“朕方才问你高拱、张居正会不会把朕今天说的那些话说给别人,你不敢确定,朕也不能确定。既然如此,外面那些臣子能不能体谅朕的苦衷倒在其次,若是因此令朝廷重臣心生疑虑,甚或对朕起了怨恨之心,不能如往常一般忠勤国事,那就真是事与愿违、害莫大焉了……”
吕芳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皇上说的是严阁老?”
原来,世人皆知,如今大明的朝堂之上,官员就分为三大派系:夏党、严党和徐党,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却勾心斗角,争宠不休。眼下御前办公厅得用的三大天子近臣高拱、严世蕃和张居正就分属三大派系。朱厚熜今日与高拱和张居正两人畅论古今,还把天人示警的实情泄露给了他们,高拱若是要说出去,一定是说给他的恩师夏言;张居正也会说给他的恩师徐阶。惟独严嵩却无从得知,势必会认定皇上厚此薄彼,怀疑自己圣眷已衰……
吕芳如此机敏,朱厚熜也不再拐弯抹角,坦率地说:“不错。朕担心的人正是严嵩!他毕竟还是在位的内阁首辅,平日里承旨办差也不遗余力。夏言、徐阶都知道的事情,他却不知道,心中又该做何之想?”
接着,他摇头苦笑道:“历朝历代为人主者无不对臣子朋比结党的现象深恶痛绝,也对朝中朋党势力多方钳制。可是,又有谁能真正杜绝得了朋党政治?朕身为百官万民之君父,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好不偏不倚,一视同仁,指望着他们能和衷共济、同担国事,至不济也不能囿于党争,相互拆台,贻误了军国要务。所以,这件事还得你找个适当的机会给严嵩说上一说,信不信朕也由他,至少不得为此起疑生怨。”
吕芳心领神会地应道:“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