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视为“这等小事”,难道就看不出来抑商虐商给国家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危害?而且,在历史上提出“尊主权、一号令”,厉行考成法稽核各级官府履行朝廷政令的张居正难道就看不出来朝廷有令不行、各地官员敷衍塞责给国家推行政务所带来的危害?
或许,他这些年里在国家政务上事必躬亲,包办一切,在无意之中遏制了朝臣的主观能动性;又或许,要改变人们的固有观念何其之难,即便是高拱、张居正这样的社稷栋梁,对他大力推行的诸项改革举措也并不完全理解。而他们两人是朱厚熜一直悉心培养的宰辅之才,在他百年之后,还要辅佐大明王朝下一位皇帝继续推行富国强兵的新政,把再造大明中兴的宏图伟业继续推向前进,若是他们还是因循守旧,不能革故鼎新,那就令人十分担忧了……
想到这里,他深深地看了高拱和张居正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尽管皇上面露忧愤之色,但没有执意要将刘清渠打入诏狱,这就表示听进去了他们的劝谏。高拱和张居正都松了一口气,赶紧跟着朱厚熜,在大队锦衣卫缇骑校尉的簇拥下,朝着皇宫走去。
皇上身陷浙东会馆,遭到牙行的人围攻一事,吕芳早早就得到了镇抚司的禀报,心里自然万分焦虑不安。但他身为内廷宦官,未奉旨意不得擅自出宫,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宫门口来回打转,直至看到圣驾安然回宫,心中的巨石才算是落了地,匍匐在地上,哽咽着说:“奴婢恭迎主子起驾回宫。”一边说着,一边有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淌落下来,砸在他面前的青砖地上。
看到如此忠心耿耿的大伴,朱厚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开玩笑说:“呵呵,大江大河过了千千万,却不曾想今日竟差点在小阴沟里翻了船,真是惊出了朕一身冷汗啊!”
吕芳越发悲痛,哽咽着说:“老奴斗胆要谏主子一句,白龙鱼服,恐为渔人所制。皇上且不可再微服出宫,察访民情了!”
“呵呵,朕也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但是,更何况这件事,朕可不能应承你。”朱厚熜感慨地说:“陆放翁有诗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须躬行。’朕不时常出去走走,又怎能知道民间疾苦、人心向背?”
吕芳一脸的严峻肃然之色,说道:“主子,奴婢刚入宫时,就听宫里的老人讲了一个故事,说的是孝宗万岁爷在御时,亦好微服私访,为的也是体察民间疾苦、洞悉人心向背。有一天夜里,孝宗万岁爷投宿在一家荒村野店之中。因客店简陋,孝宗万岁爷只得头枕一块石头,睡在草席之上。半夜里,孝宗万岁爷听见有两个人说话,其中一人在院中,另一人在隔壁屋里。孝宗万岁爷只听得院中那人对屋里的人说‘今夜,皇帝老儿又出来了,咱看星象,当入住民间,头枕石头,睡在草席上。’孝宗万岁爷听了觉得稀奇,便头脚易位颠倒来睡。不一会儿,屋里那人来到院中,看了一会儿天,说道‘你老兄果然看错了,皇帝老儿哪里是头枕石头,明明是脚踹着一块石头嘛。’孝宗万岁爷听了,不觉浑身冒汗。第二天回宫,着人前去寻访那两位高人,竟始终找不到,由此孝宗万岁爷深知,天子身为九五之尊,一举一动,都有神明窥伺,哪怕是细微末节的小事,也丝毫马虎不得。”
高拱对于今日之事也觉得后怕不已,赶紧顺着吕芳的话,附和说道:“吕公公的话在情在理。须知为人君者出言便是金科玉律;举动便是万世楷模。皇上行止不可不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