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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镇海 第六章 驭臣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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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朱厚熜这么做,也不免小觑了夏言——这位历经几十年的宦海浮沉且数度当国柄政的元老大臣,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识过?焉能看不穿他的小伎俩?但是,夏言却是有苦难言,概因始作俑者、苏松两府的知府赵鼎和齐汉生是他的门生,极力鼓吹者高拱亦是他的门生;他又奉旨总理江南政务、统管赈灾诸事,苏松两府之事起因正是赈灾,无论事先是否知情,江南官绅都会把账记到他的头上,认为是他暗中指使。因此,得知苏松两府撕破脸皮与治下官绅豪强之家公开对抗之后,他就一直在苦苦思索,并已考虑停当。即便皇上不主动征询自己的意见,他也准备挺身而出,一俟圣驾驾幸南都,便请旨陛见造膝陈奏,既为君父了却万分棘手之事,又为大明保全几位年轻干才,这便是他当日与刘清渠说起的“不负君父数十年恩宠礼遇”的言下之意。

    皇上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提及此事,夏言并不慌乱,因为早就有回奏之时不必下跪的上谕,他也就没有起身,只在绣墩上欠身应道:“回皇上,两淮盐商一向安分守己,每年输纳大量钱粮用以开中,于朝廷解决边军粮饷所需大有裨益;今次又与国同体,乐输数十万钱粮帮助朝廷赈灾安民,皇上恩准其附籍扬州以示褒扬,可谓圣明公正之举。至于苏松之事,抑制豪强兼并关乎大明江山社稷千秋大业,是大谋略。但苏松两府以地界漫灭为由清丈田亩的作法只是权宜之计,难以大行于其他未曾遭受水患的省府州县。老臣以为,治标不若治本,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要根除其弊,还得从官绅优免之制上入手。”

    “优免制度?”朱厚熜眼睛骤然一亮,问道:“夏阁老是否已考虑好如何改易?”

    夏言又是一欠身:“请皇上恕老臣不敬之罪。老臣要斗胆回驳皇上一句,优免制度乃是国朝礼敬士子的一大利藪,亦是太祖高皇帝钦定的祖制,断非可容改易之制。老臣所说的从其入手,不过是将其规范而已。”

    朱厚熜心里一哂:这不是一回事吗?但见一旁严嵩低头拈须不语,他便明白了:夏言这么谨慎地遣词用语,不过是怕给严嵩留下生事构陷的把柄而已。如此也好,毕竟是关乎全天下读书人切身利益的大事,小心谨慎一点没有错……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夏阁老说的是。朕身为后世子孙,一向敬天法祖,确实不该对太祖高皇帝钦定祖制有改易之说。那么,优免制度该如何规范,还请夏阁老直陈己见。”

    自从嘉靖二十二年推行新政而始,朱厚熜和夏言君臣联手,不知道改易了多少祖宗成法,以致引发了江南数省的藩王宗亲、勋臣显贵打着靖难的旗号,讨伐朱厚熜这个“变祖宗之成法,乱春秋之大义”的贪婪暴戾之君;还要“清君侧、正朝纲”,把矛头直指时任内阁首辅的夏言。两人如今一唱一和,大言不惭地把自己标榜成为恪守祖宗礼法的贤君名臣,令在场诸人真是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皇上虚心纳谏,古之圣君明主亦不过如此。”夏言随口捧了朱厚熜一句之后,接着说起了正题:优免制度是祖制,但具体减免多少田赋和丁税却一直没有定额,出身豪富、坐拥良田万亩、家中仆役如云的官员固然可以珍馐满席、钟鸣鼎食;那些出身贫寒、家中没有多少田地产业的官员却还是只能吃糠咽菜、艰难度日。所以,优免制度施行两百年来,官绅士子苦乐不均,以致富者愈富,贫者愈贫。朝廷应依照官员品秩和士子功名,核定优免标准,以示天家优抚恩遇士人之心,使全天下的官绅士子普受浩荡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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