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高大人!”
由于十分惊恐,赵自翱的声音显得异常尖厉,盐商们都僵在了那里。二堂上顿时又变得一片死寂。
赵自翱如此扫兴,令朱厚熜十分不满,冷哼一声说:“赵大人有话要说?”
赵自翱也知道自己这样子让“钦差高大人”在盐商们面前丢了面子,但兹事体大,他也顾不上先行请罪,便说:“高大人,下官有要情禀报,可否请大人移步?”
“不必了。”朱厚熜冷冷地说:“大事尚且未了,其他的事情回头再说。”
“大人!”赵自翱抹去了头上大颗大颗潺潺而出的冷汗,说:“请大人恕下官冒昧多言,方才余剑所提之请是运学,莫若大人便以此为据上奏朝廷,下官腆颜列名于诸位钦差之后,如此可好?”
朱厚熜冷笑一声:“赵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奏请盐商子弟运学,你可以署名;奏请盐商附籍,你就不答应署名了。是不是?”
听出了“钦差高大人“话语之中流露出的极度不满,赵自翱又冒出了一头的冷汗,忙说:“大人误会了,下官……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臣民户籍‘永不可变乱’乃是煌煌祖制,是故依下官之愚见,两淮盐商附籍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原来,明朝初年,就实行了极其严密且闭锁的户籍管理制度,将天下臣民分为民、军、匠、灶籍,承担着该籍所应履行的封建义务。这么做,是为了将全体臣民规制于役网之中,同时将人困固于土地之上,以保证全国赋役的征调和限制人既定的活动范围。而行商的籍在他们的祖居地,却长年跋涉在外,形无定踪,户籍所在地的官府衙门对其控制的主要手段是给负贩行商发放路引——行商凭路引从事贩运买卖,官府则藉路引向他们征税收赋。也就是说,行商们可以交了引钱而不再受原贯役籍的束缚行走四方,从而逃避缴纳田赋服承劳役,进而有“相期尽说莫种田,种田岁岁多徭役”的感叹。对于坐贾——铺居之民,朝廷在明朝初年虽有将他们依其所业“注之籍”,即在当地官府登记,并“因其里巷多少,编为排甲”的规定,但一直未能规范而成为固定制度。
虽说行商们常年行走四方,可以逃避朝廷赋税,但是,终年居无定所、长途跋涉、风餐露宿的漂泊生活毕竟十分辛苦,但凡条件许可,谁不想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加之到了明朝中叶,整个社会经济已有了快速发展,农副产品和手工业产品大幅度增加,道路交通更加便利,中小城镇大批兴起,人口相对集中,人们消费水平得到显著提高,各类商品的消费量也明显增长,商品经济开始有了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使得一部分商人则改为专在一地坐地收货发货、经营买卖,不再行走四方负贩货物,即由行商变为坐贾。
对于这一部分定居的坐贾来说,户籍问题就变得十分重要,概因户籍是学子取得进学应试资格乃至权利的重要依凭。他们无时不在盼望朝廷能允许他们在定居之地附籍,使子孙后代能进学并通过科举考试取得功名,摆脱贱籍。但正如赵自翱方才所说的那样,臣民户籍“永不可变乱”乃是皇朝祖制,如同一座横亘于平地之上的大山一般不可逾越,余剑本人也只敢向“钦差高大人”提出运学之请,不敢提出户籍问题。
也正因如此,赵自翱一听到“钦差高大人”竟然答应将盐商“附籍”一事上奏朝廷,还要自己也一同署名,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是,当着盐商的面推辞,他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只能婉转地劝说“钦差高大人”不要去触及祖制的红线,引起朝野内外官场士林的非议,给自己乃至所有署名的人带来不测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