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高拱这些年来编练营团军在京城抗击鞑靼功勋卓著,早已是名震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人物;也不说张居正迭遭奇变,一朝风云际会便能跻身朝廷机枢密勿之地,也早已被官绅百姓津津乐道,成为传奇一般的人物;单凭这几位“钦差大老爷”来自御前办公厅、司礼监、镇抚司这样的内廷外朝数一数二的重要衙门,就已经很让除了李纪之外的所有人都为之暗自咋舌,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朱厚熜站起身来,含笑点头向众人示意:“在下便是新郑高拱。不过,赵大人方才说的不大准确。本官请诸位来议事,并不是要分派差使给诸位,而是要送诸位一个发财的良机。”
那些盐商都知道,眼前这位“钦差高老爷”当年曾奉旨南下主持废弛海禁开办海市,实现了海商几辈人梦寐以求的理想,更给那些海商带来了莫大的发财良机,被海商视为再生父母一般,自发捐资要为他修建生祠。若非他坚辞不受,只怕生祠早就遍布浙直闽广诸省的各大口岸了。此刻见到真人,虽说其貌不扬,一双眸子却是异常的晶亮,闪出夺人的神光,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此外,盐商牟利,全靠从朝廷批出盐引,少不了要跟官员们打交道,那些人却从来没有见过不打官腔、开口便切入正题的“大老爷”,就都把崇拜的目光笼罩在了冒充高拱的朱厚熜的身上,议论声越发地大了。
可是,这样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朱厚熜唾沫星飞溅,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他将要成立股份制兴业银行的构想,动员盐商们出资认购股份的时候,厅堂里顿时冷了场。
原来,正如刚才赵自翱在后堂说过的那样,两淮盐商户籍大多不在江南,尚且不愿意在江南买田置地,谁还愿意拿出自己的钱借给别人花用?更不用说朱厚熜还有言在先,兴业银行所发放的什么“贷款”,取息以朝廷律法规定为限,不得超过二分,不得计收复息;受灾农户生产自救或其他农户用于改稻为桑的小额贷款,以及商户开办丝绸棉布作坊的贷款利息还要打六折,算下来只有一年只有一分二的息。自从朝廷允许转卖盐引之后,那些门路广、后台硬的盐商们只要批出盐引,随便就能加价三四成倒卖出去。年利一分二这么菲薄的利润,还有那么多的限制条件,哪里能入得了他们的法眼?因此,任凭朱厚熜把开办银行放贷收息的诸多好处说的天花乱坠,任凭坐在下首的高拱、张居正和杨金水三人在一旁不停地插话敲边鼓,比出晋商投资开矿山办实业获利不菲的诸多实例,那二十三个盐商还是都只在底下嘁嘁喳喳交头接耳,谁也不肯爽快地带头表态。
让人家从腰包里拿出钱来,哪有那么容易!两淮盐商们的反应也正在朱厚熜的意料之中,他把目光投向了被叫到前排就座的李纪:“李员外!”
“啊!”李纪惊恐地站了起来:“小……小民在。”
朱厚熜和颜悦色地说:“李员外坐下说,坐下说。昨日在贵府扇厅,本官已经对你说过了,蒙你盛情款待,无以为报,本想送一注大财给你,可你却不肯独占。本官就请赵大人把诸位盐商都请了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今天可不要错过了最后的机会啊!”
眼前这位“钦差大老爷”虽说面带笑容,说出的话却是暗含杀机,李纪更是惊恐万分,忙连声应道:“不敢……不敢……小民愿意乐输……哦,认购、认购二十万两银子的股……股份……”
其实,朱厚熜此举有些画蛇添足了,他原本认为,两淮盐商惟李纪马首是瞻,有李纪带头,那些人便能打消顾虑,踊跃认购股份。可是,原本不可一世的李纪今日变得那样胆小怕事,钻在人群后面不肯出头,已经让那些盐商心中起了疑;此刻又见他如此惊恐惧怕,一副即将要被砍头抄家的样子,众人心中更是警觉了起来,只答应按行会议定的章程和份额,“乐输”朝廷五十万两银子,应付扬州百姓迎接圣驾的各项开销。对于认购股份一事,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应声。
尽管得到了两淮盐商们白送的五十万两银子,但与离自己募资五百万的计划还相差甚远,朱厚熜不禁生气了,就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赵自翱,说:“赵大人,你说两句?”
“给脸不要脸是不是!”赵自翱一掌拍在身旁的茶几上,怒气冲冲地吼道:“本官刚才跟你们说清楚了,高大人、张大人,还有刘大人都是朝廷重臣,杨公公是司礼监的公公,几位太保爷是镇抚司的上差。这些钦差大人们哪个都是跺跺脚皇城也要抖三抖的人物!高大人又是朝廷的钦差,他的事情就是朝廷的事情,也就是本官和两淮盐运司衙门的事情!高大人和和气气跟你们说了这半天,你们倒拿起糖来了!也不想想你们是靠谁发的财!要不是高大人顾及自己的身份,不想让人在背后说他欺凌商贾,违反朝廷重商恤商的规制,派我盐运司衙门两个书办早就逼你们把股份认购了!说!各家认购多少,现在就说!”
赵自翱的作法严重地践踏了朱厚熜大力推行了多年的重商恤商政策,更违背了他不得以简单粗暴的行政命令干预经济发展的初衷,令他心中暗自苦笑不已。但是,正如当初京城保卫战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