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踏步而下。
震天的锣鼓唢呐声立刻停了下来,两位身穿紫袍的四品官跑步上前,跪在官道的当中,高声禀道:“两淮盐运司巡盐御史赵自翱、扬州知府王可,率属下官员——”
“呼啦啦”地一声响,足足好几十位身穿紫袍或蓝袍的官员都跪了下来,齐声喝道:“恭请圣安!”
盐业是国家财政收入的支柱,两淮盐运司衙门又在全国八大巡盐御史衙门之中排在首位,朱厚熜着重瞅了那个两淮盐运司巡盐御史赵自翱一眼,只见此人四十岁上下,长得肥头大耳,白净脸皮,下巴上的胡子稀稀疏疏。再看官道两旁黑压压跪着的来自两淮盐运司衙门和扬州知府衙门的官员,个个都穿着崭新的官服,显然统一布置过。这正和他的心意,便按照这一路上沿途州县官员迎接钦差时高拱和张居正的样子,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说道:“圣躬安!”
诚如杨金水方才所言,朝廷钦差奉有圣旨,便如天子亲临,迎候官员照例要恭请圣安。若有旨意,钦差便要宣示。但高拱他们并无旨意给两淮盐运司衙门或扬州知府衙门,因此,回答了圣躬安之后,就不能再摆出钦差的身份。朱厚熜有样学样,拱手抱拳四下里一个团揖,满面春风地说:“有劳各位大人郊迎,快快请起!”
巡盐御史和扬州知府一样,都是四品的官职,但赵自翱虽在扬州开府建衙,却是户部的职官,自认要比扬州知府王可高出一头,便率先站了起来,抱拳回礼,笑道:“列位钦差大人万里南下,一路颠沛,实在辛苦。下官在城中略备薄酒,为列位钦差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列位钦差大人不吝赏光。”
全国各地的接官厅都一样,名为“接官厅”,其实并不仅仅是一个亭子,旁边还有一所小院,乃是接送官员临时休憩之地。如果过境官员品秩不高,不必悉心巴结;或因来人有急务在身,不愿入城停留,本地官员就在这里招待一顿酒饭,再奉送一份贽敬,就能把来人打发上路。但是,赵自翱和王可二人接到的滚单上说,各位钦差大人要留在扬州等待龙舟船队的驾幸,不用说是来打前站,检查扬州迎接圣驾的各项接待细务的。他们怎敢怠慢?
朱厚熜转过身,对身后的杨金水说:“杨公公,你看——”
赵自翱和王可等人早就看见,随同钦差大驾光降的人当中,有一位面白无须、穿着布衣的人,不用说是一位阉人。因为当初朝廷邸报上只写着高拱、张居正和镇抚司三位太保爷的名字,他们便以为是随同钦差为圣驾打前站的老公儿,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打招呼。此刻听“高大人”叫了这声“杨公公”,又见“高大人”如此礼敬那位太监,赵自翱和王可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原来此人便是此前奉旨南下重建苏松杭三大织造局的内廷司礼监秉笔、江南织造使杨金水,顿时慌了神,深深懊悔自己有眼无珠,竟然没能认出这个位高权重的司礼监秉笔杨公公,却又不好在各位钦差面前表现得太过殷勤,只得将讨好告罪的目光投向了杨金水。
下车之前,杨金水刚刚受了主子万岁爷的考验和呵斥,此刻也不敢大意,便摆出一副矜持的样子说:“高大人是钦差,这等小事自可定夺,咱家没什么好说的。”
朱厚熜假装为难地看看身后的高拱、张居正等人,又略一沉吟,这才说道:“赵大人、王大人等诸位大人盛情难却,我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还请赵大人、王大人让乐工歇了。高某何德何能,安敢在斯文元气汇聚之地的江南大府自认圣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