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地方衙门的差事指手画脚,更不得随意干预地方政务。咱家把那些罪状告知你齐府台,已是违了皇上的圣谕。还要让我织造局的人去拿人,这可触犯了宫里的天条了,咱家可担罪不起啊!”
“杨公公,下官也知道不该劳动宫里的上差,但这么做,实在是没有法子……”齐汉生说:“许、郑两家盘踞苏州多年,与官吏多有勾连,那些苦主奇冤多年不得昭雪便是明证。下官若是调用府里的差役,等若是在给他们通风报信,不但万难拿到他们虐民罪证,只怕那些苦主还会惨遭他们的毒手。”
杨金水敷衍他说:“齐府台过虑了。朗朗乾坤,天日昭昭,苏州也是我大明的苏州,堂堂一府治所,有官有法,他们岂敢那样猖獗?”
齐汉生沉痛地说:“杨公公有所不知,苏州乡宦士绅之猖獗,断然出乎常人常理想象,实在令人闻之不胜骇然之至!昨夜得杨公公指点之后,下官便调来往年的案卷细细查看。查知嘉靖二十七年,苏州城中曾发生过一起命案,有位名叫刘华文的秀才,其女刘月娥聘于府学生员李正泽为妻,尚未过门,一次郊外踏青之时被许子韶看中,强抢入府,欲加凌辱。刘月娥抵死不从,触柱而死,尸体被抛于城外荒野。刘华文连同李正泽愤然投状于苏州府衙,控状上分明写着许子韶强抢刘月娥时,有刘家丫环在场,还有不少街坊邻里亲眼目睹,时任苏州知府的王恩茂却以并无旁证为由,拒不受理,将刘李二人乱棍打出府衙,刘月娥之死也以遭遇强盗,逼奸不从自杀身故而草草结案。其后不久,刘华文和李正泽两人便没了踪迹,一说是被逼走他乡,但下官以为,十之八九是许家唆使恶仆或买通强梁,将两人暗害。刘华文的老妻因女死夫亡,诸般惨祸接踵而至,竟致疯癫;李正泽的寡母也因之染疴而不救。两户诗礼之门,接连家破人亡,至今沉冤未雪,凶犯却仍逍遥法外。前车之鉴,下官万不敢视百姓性命为儿戏!”
略微停顿了一下,齐汉生接着说道:“杨公公,下官已草具一疏,向朝廷请罪。即便皇上天恩浩荡,容留下官性命,下官也断无颜面苟活世间,已备下了鸩酒,一俟朝廷新委知府到任,便仰药自尽,以尽臣节。惟是苏州百姓多年深受那些乡宦士绅凌虐,民生之苦,已是苦不堪言,更不能因下官之故便惨遭杀身之祸。杨公公素怀仁者爱人之心,还请施以援手,帮助下官保护那些苦主。至于此事始末,下官亦会在奏疏中将详情奏陈皇上,以皇上之天聪睿智,断不致因此怪罪杨公公及织造局有干政之嫌。”
听到齐汉生说得如此悲痛恳切,杨金水不禁怔了一怔,随即叹道:“想不到苏州那些乡宦士绅骄纵不法竟一至于斯!不过,齐府台也不必自责过甚,苏州之事到底是谁的罪过,朝野自有公论,皇上更是睿智天纵,断不会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辞。只是……”
“只是什么?怕担干系,还是怕得罪那些乡宦士绅?”内室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打断了杨金水的话。
杨金水和冯保两人赶紧跪了下来。齐汉生还在诧异之中,就见“呼啦啦”一下子从内室走出一大群人,领头的那人,不是大明王朝嘉靖皇帝朱厚熜,更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