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藏身在内室的朱厚熜早已气得浑身颤抖,不停地在室内踱步,听到王用汲公然质疑他这个皇上,更是怒不可遏,当即抬脚就要冲出内室,现身切责狗胆包天的赵鼎和那个什么王用汲,就在他刚刚迈步的时候,却听到一直没有开口的张居正说话了:“赵大人、王大人,你们有什么隐情、什么苦衷,不妨都说出来。皇上圣明天纵,有冤情终可昭雪,是过错回头有岸,且不能一错再错,误人误己,更带累了治下数十万灾民!”
“说就说。”是那个王用汲的声音。
“润莲!”又是赵鼎出言阻止了他。
朱厚熜脸上的怒容淡了,换上了一副惊诧的表情,收回了脚步,坐回到原位上,皱着眉头苦思起来。
客厅里,有张居正这么一打岔,高拱已经冷静了下来,原本一直盘旋在心中的疑惑此刻又泛了上来,语气也缓和了:“崇君兄,太岳说得不错,我虽未奉有圣旨,缘何会现身于你松江府,以兄之大才,想必也能心知肚明。你信不过我,莫非还信不过皇上吗?”
赵鼎长叹一声:“肃卿兄,我谁都信得过,只是信不过我自己而已,你就不要逼我了。”
高拱明显地是要给他个台阶下,他却还是故弄玄虚,又让高拱着实气恼了:“逼你?克扣皇粮夺民口食是别人在逼你?我和各位上差问你要个说法也是在逼你?”
“府尊!”王用汲突然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说:“你一心顾全大局、为民请命,却落下这等不忠不义的罪名,我辈士人身死族灭固不足惜,千秋骂名却要载著史册,不值啊!”
赵鼎微微一怔,继而闭上了眼睛,两滴热泪从眼角流淌了下来,叹息道:“润莲,你才出仕为官几天,又懂得什么。所谓名声都是身外之物,身为人臣,若能为皇上分谤于万一,虽死何憾!”
杨尚贤再度大怒:“什么分谤?什么虽死何憾?难道说,皇上不知道你们松江府发了水患?没有给你们调粮赈灾?朝廷明发上谕拨的银子、调的粮,难道就不翼而飞了不成?”
赵鼎倔强地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跪在地上的王用汲却抬起了头,说:“上差问的话,下官无法回答。下官只知道,从昨日起,松江府及三个受灾的县份发赈的粮食,是用我们知府赵大人自家的名义从各大米行赊购来的,不是什么皇粮!”
正在冷眼旁观他们两人这一番苦情戏的众人都愣住了:发赈施粥的粮食是赵鼎自家赊购来的?他是在掏自己的腰包赈济十几万灾民?别说是每人每天四两,就是每人每天一两,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拿自己的银子替朝廷发赈,这……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若真是如此,赵鼎非但无罪,更有天大的功德!
可是,朝廷发赈的皇粮哪里去了?
难道说,被人倒卖了?
高拱结结巴巴地说:“赵大……崇君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鼎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我不能说。”
“为什么?”
“我也不能说。”
“这么大的事情,你总得要给朝廷、给皇上一个交代吧!”
“圣驾大概还有月余就能抵达南京,到了那个时候,我会请旨面圣。”
高拱、张居正和镇抚司的三位太保又是一愣:听赵鼎的语气,这件事摆明了内情重大,兴许还牵连着不少赵鼎得罪不起的人物,赵鼎谁也信不过,要直接呈报给皇上啊!
这就犯了官场大忌,更不免让这些身为天子近臣、一向受官场上下礼尊备至的人十分气恼,但在同时,他们心里都紧张地盘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