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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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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扬帆 第六十一章 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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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西、北直隶等地因躲避鞑靼南侵而逃到北京的难民时,朱厚熜定下了“插筷不倒,冷掬可食”的施粥发赈规矩。后来,为了方便核算,更为了杜绝官员趁机贪墨,克扣灾民的救命口粮,户部进一步将发赈标准量化为每人每天八两,这一发赈标准比以前每人每天四两高出一倍,锅里的米多下一倍,粥自然也就厚了,朱厚熜颁旨允行,自此著为国朝永例。因此,他一听到那位老者说灾民领到的粥太薄,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那位老者脸上的凄苦之色更重了:“每天几两赈粮小老儿也不晓得,只知道前几天一碗粥还能顶上几个时辰,这几天……唉!”

    他长叹一声,什么也不说了。

    朱厚熜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朝廷早就定下了‘插筷不倒,冷掬可食’的施粥规矩,衙门给你们施那样的薄粥,你们就没有找他们理论理论?”

    “理论?”那位老者又是长叹一声:“唉!遇到天灾,能有口粥喝吊住命,已经是天恩浩荡了,还能跟官家理论?左右是自家命苦,也怨不得别人……”说完之后,他摇摇头,蹒跚地走了。

    朱厚熜已经面色铁青,尤其是那位老者的那句“能有口粥喝吊住命,已经是天恩浩荡了”,让他觉得简直是对自己莫大的讽刺,心里不禁愤懑地想到:一边逼着粮商借贷粮食,一边克扣灾民的口粮,他赵鼎到底想干什么,到底还想贪多少!

    高拱惴惴不安地叫了一声:“王先生——”

    朱厚熜从内心的激愤中惊醒过来,转身就朝着老者离去的方向大步流星地奔过去。

    这一下子,不但是高拱,张居正和镇抚司的三位太保也惊悚地叫道:“王先生!”

    朱厚熜充耳不闻,越走越快。

    高拱、张居正和镇抚司的三位太保,以及那些本应分散在前后左右,暗中护卫圣驾的镇抚司校尉再也不敢说什么,赶紧跟了上去——他们都看到了皇上刚才那愤怒的神情,谁也不敢再出声劝谏皇上了。

    君臣到了照例设在四门口空地上的施粥厂,那里已经聚集了大批的灾民,一个个都自觉地排着队,等在门口的那条麻绳之外。麻绳圈住的粥厂里,十几口大锅整齐地支成一排,锅边的木架上都站着了一个衙役,正打着赤膊,叉着双腿,操着一根长长的木棍,用力地在锅里搅着。随着他们的搅动,浓浓的粥香飘了出来,等待施粥的灾民们一阵骚动,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拼命地吸着鼻子,追逐着那诱人的香味。

    灾民们正在焦急等待粥熟放赈的时候,突然有一大票的人挤进来,不少或穿着绸衫或穿着青衣短打的人毫不客气地用力推开他们,硬生生地从人群之中挤出了一条通道。人群立刻起了一阵骚动,有几位年轻人正要梗着脖子骂那些不守规矩,强行插队的人,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一是来的这些人个个虎背熊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大概也不好惹;二来他们个个红光满面,衣装整洁,中间还有不少身穿绸衫、头戴方巾的士人,看那样子就不象是衣食无着的灾民,想必不是要跟大家伙来抢那一碗薄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冲犯了这些不明底细的太岁的好……

    走到麻绳跟前,在前面护卫的镇抚司校尉停住了脚步,回头用眼神请示后面跟着的大太保杨尚贤。

    杨尚贤也颇为为难——这虽然是一条麻绳,却代表着官府的威严。当然了,小小的四品松江知府衙门在他们这些镇抚司的人眼里,也无所谓威严不威严的。但是,一旦砍断了这条麻绳,后面那些饥肠辘辘的好几千灾民会一涌而上,场面就不好控制了。镇抚司校尉虽说个个武功高强,堪称百人敌,但毕竟只有二三十位,一旦灾民闹事,能否保证圣驾周全?

    杨尚贤正在想着眼下什么也不用说了,该亮出镇抚司的招牌,招呼那边负责发赈的松江府官差过来明白回话,朱厚熜已经走了过来,抬手抓住了绳子,撩起来就钻了过去。

    “王先生——”所有随员都叫了起来,同时心中一凛:皇上乃是天子至尊,能如此不顾身份地弯腰钻绳而过,大概是被气坏了吧!那个赵鼎在劫难逃,只怕是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他……

    镇抚司各位太保和诸多校尉固然义愤填膺,高拱和张居正脸上的愁云和眼中的疑惑之色却越发地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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