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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扬帆 第十三章 宰辅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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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马宪成还是拘泥于道义良知,李春芳一哂:“那个海瑞既非你的门生,又非乡谊,你又何必要为了他和当朝首辅过不去?我这么说,倒不是怕了严分宜那个老贼,而是觉得倘若闹将起来,大家颜面上都不好看,更有伤朝廷政清人和之大局。我大明朝才刚刚消停了几年,且不能再折腾了。”

    略微踌躇了一下,马宪成突然问道:“子实兄,你我几十年的交情,你给我说句实话,你不愿意对海瑞施以援手,可是因他帮杨继盛说话的缘故?”

    李春芳不禁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呵呵,难道我在你老马的心中,气度竟还不及严分宜那个老贼吗?若不是念及你我几十年的交情,我当真要恼你了!”

    马宪成颇不好意思地说:“子实兄言重了,言重了。你我相交一场,你也知道我是个直人,心中但有所想,就要问个究竟。还请子实兄不要见怪才是。”

    李春芳佯怒道:“好你个老马,看来我今日不与你剖心析肝,你是定然要将我视为睚眦必报的小人了啊!我且让你看件东西——”

    说着,他从书案上的那一叠信函中翻检出一封信,递给了马宪成。

    马宪成不明就里,接了过来一看才知道是原禁军第二军军长、刚刚调任大同总兵刘鼎望写给李春芳的书信。九边将帅与内阁分管军务的次辅之间本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但马宪成与李春芳私交甚笃,既然李春芳不避嫌疑,他也就毫不客气地抽出来看,原来是李春芳此前曾给刘鼎望去信,叮嘱他加强警戒,防备蒙元各部趁明军换防之际寇边犯境之外,还拜托他关照被贬谪到大同军前效力的杨继盛,不可将他当作寻常贬官甚至奴兵,肆意虐待云云。刘鼎望给李春芳写了回信,说已遵阁老之命,安排杨继盛在营中帮办文案,平日也会留心关照,请李春芳不必挂念。

    马宪成诧异地问道:“你还曾专程给刘鼎望去信,嘱托他关照杨继盛?”

    李春芳没好气地说:“徐阶那个滑头不会给刘鼎望写信;田仰那个老夫子倒是写了信,可刘鼎望未必会卖他那个小九卿的面子。我不这么做,杨继盛就算是有九条命,也未必能活着离开大同。”

    见马宪成还有些懵懂,李春芳冷笑道:“你马大司徒是不晓得那些边将的手段!刘鼎望若是象你马大司徒一样把李某当成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有心要替李某出这口恶气,只要着杨继盛随队巡边或是驻守边堡,立时就能黑了他。只需报个‘暴卒’或‘失踪’,任你天王老子也查不出来这其中的猫腻!”

    马宪成来了兴趣,问道:“当年杨继盛举劾山东莱州之事,可是大伤你李阁老的颜面啊!你为何要这么做?”

    李春芳坦然地说:“当年那个杨继盛确实让我很是下不来台,还差点栽了进去,的确令我十分生气。但时过境迁之后,我又想通了,他这么做,要么是年轻气盛,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要么是求名心切,指望着一举名动天下。不过,此人虽无经略之才,却放肆妄议国之大政,但风骨尚嘉,所论定边整军之策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只要假以时日,多加雕琢,也未必就不是一位于国家社稷有用之才。听肃卿说,皇上将他发配至大同军前效力,大概也有这么一层用意,我不过是揣摩圣意、为国储才而已。再者说了,我这么做还有一层私心:世人皆知我昔日与他有怨,我又一直分管军务,他若不明不白死在大同,我何以面对天下清议的悠悠之口?”

    马宪成赞叹道:“于公于私,你这么做都是在保全杨继盛。以德报怨,善莫大焉!这才是胸怀天下、海纳百川的宰辅气度!”

    李春芳故意板着脸说:“不被你马大司徒视为睚眦必报的小人,李某便可含笑九泉了,怎敢当得起你如此盛赞?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象他那样不识宦海险恶的黄口小儿,迟早会没了下场,我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此次他疏论皇上驭夷治边之策被贬谪充军,就是明证。对他那个黄口小儿,我尚且懒得理会,更不与他一般见识,何况是旁人?”

    马宪成突然又疑惑地问道:“既然你能如此周全那个杨继盛,为何却要劝说我不要对海瑞施以援手?莫非你认为那个海瑞才具难堪大用?”

    李春芳摇头叹道:“若是才具难堪大用倒也罢了。我担心的是,他是那种大奸似忠之人啊!”

    马宪成不满地说:“当初夏阁老疏论他举劾荣亲王之时,我就曾说过,我等身为柄国大臣,且不可妄断他人,更不能做诛心之论。你子实兄怎么又重提旧话?吕芳那个阉寺尚且有容人之雅量,莫非你我自束发便受孔孟圣贤诲教之人,胸襟竟还不及他一个刑余之徒吗?”

    原来,去年海瑞上疏弹劾荣亲王朱厚熘盗墓一事,夏言曾给皇上上呈密疏,要求将海瑞交付有司,依律定罪。他提出如此激烈的建议,不单单是为了维护天家颜面和朝局稳定,还有一层用意连朱厚熜也没有看出来,那就是夏言和李春芳一直认为,论人品,海瑞清廉如水无懈可击;可论做官,他却不懂得变通之道,更不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而且,从他干的那些事情来看,他根本就是那种一切发乎中而形于外,又认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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