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宝源号是微臣家的祖业。不过,微臣辱蒙皇上恩典,许以大同市舶副使之职之后,就专一为皇上尽忠,为朝廷效力,宝源号已交由舍弟掌管,若非有事,平日也从不与来往,更没有银钱来往。”
“呵呵,欲盖弥彰。没有银钱来往,凭什么就能随意支取十万现银?开个玩笑而已,不必跪了。”朱厚熜抬手阻止了又要下跪请罪的贺兰石,问道:“你家的宝源号是个什么样的店铺,为何可以兑付银子?”
“回皇上,太祖高皇帝立国之初,只许用钱、钞;至正统年间,朝廷废弛用银之禁,官商百姓平日开销,既可用钱、钞,亦可用银,也可用黄金。金银钱钞混用,加之银论成色、钱分好劣,使用起来极不方便。鄙家先祖就开了宝源号,专司金银钱钞之间的兑换。宝源号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钱铺,历经几代人苦心经营,生意日渐兴隆,才有了今日之规模。”
“如今的宝源号已成了京城第一大银号,大概也就不只是专司金银钱钞之间的兑换了吧?”
“皇上睿智。宝源号如今的主业还是银钱兑换,也兼营存款、放款和汇兑。”
“存款、放款朕大致还明白一点,惟是这个汇兑,到底是何意思?”
贺兰石刚要回答,朱厚熜却又摆了摆手,说:“这是你家的祖业,你贺兰石自然答得出来,朕来考考他们。叔大!”
张居正忙应道:“臣在。”
“朕知道你对历朝历代的钱法做过一番研究,你来给朕说说,贺兰石所说的‘汇兑’,究竟是何意思。”
“是,皇上。”张居正侃侃而谈:“汇兑始于盛唐,叫做飞钱,又名便换。唐时各道地方衙门都在京城设有进奏院,专司与朝廷公文往来,各军、使亦然。各道商人在京出售货物之后,若是不愿或无力携带所获现钱返乡,可交于本道进奏院,由进奏院开出票券,各持一半。商人返乡之后到有司衙门合券核对,如若无误,即可领回现钱。因只是票券往来,现钱跨地交割,是曰飞钱。不独各道进奏院经营飞钱汇兑,朝廷户部、度支、盐铁等衙门,以及在各道有联号或有生意往来的巨商大贾也经营此业。”
“张太岳毕竟是张太岳,这么复杂的问题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言简意赅,足见你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朱厚熜称赞一句之后,又问道:“这么做有何好处?”
“回皇上,飞钱既避免了商人携带现钱长途跋涉的风险,各道上缴朝廷的赋税收入也可就在京城以商人寄存的现钱交割,减少了各道运钱进京的麻烦,一举两得,是以又名便换。我朝各大钱庄、银号开出的银票,就等若唐时的飞钱。官民商户存银于钱庄、银号,无论身在何处,开出银票,持票人便可到钱庄、银号兑换现银。只要钱庄、银号信誉卓著,见票即付,他们的银票便等若现银,能通行天下。贺兰石家的宝源号便是如此。”
朱厚熜将目光投向了贺兰石:“贺兰石,张太岳的解说可准确否?”
“完全无误。只是……”贺兰石汗颜一笑:“鄙号在北地数省算是小有名气,商贾百姓也乐意接受鄙号开出的银票,但在江南各地,却只有少数都市大邑可以流通。若说通行天下,实在是有心无力。”
朱厚熜追问道:“为何如此?”
贺兰石解释道:“鄙号囿于规模所限,只能在江南几处都市大邑开设分号,能兑换现银,江南诸商觉得不甚方便,便不愿接受鄙号开出的银票。”
“你们经常要去往江南各地采办粮食和丝绸、茶叶、瓷器等物用于与蒙古各部互市,银票不能流通,岂不是也给你们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皇上睿智。”
“你们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贺兰石苦笑道:“回皇上,先前还能委托与鄙号有生意往来的江南商号代办银票,定期结算,交割现银。这两年里,徽商与我们晋商一南一北,分掌海市、马市,关系就淡了下来,亦不再有许多生意上的往来,银钱交割也就很不方便。鄙号也只有自行解运现银前往丝绸、茶叶和瓷器产地购货。”
“长途跋涉,携带现银很不安全啊!”
“皇上睿智。鄙号只能多多雇佣护卫,或委托镖局押送。”
“雇佣护卫或委托镖局押送的开销定然不少吧?”
“皇上睿智。每年约莫有一成半到两成的利润,都要用在这项开支上。”
朱厚熜看着提到此事就愁眉苦脸的贺兰石,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朕刚才说你们碰着金饭碗讨饭吃,就是在说你们白白损失了这么大的一笔财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