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出。
戚继光先是一愣,继而眼睛也湿润了。
大内特制的御用笺纸质地非同一般,厚薄与普通的宣纸差不多,坚韧程度却不亚于各大银号用于印制银票的那种掺了麻的纸,泪流满面的徐海用力地嚼着,渐渐有血从嘴里流了出来,顺着嘴角流在了他的皮甲之上。
戚继光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心里突然觉得非常难受,就用拳头擂了一下徐海的胸膛,然后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嚼了好久之后,徐海抻长脖子,费力地将笺纸咽到了肚子里,然后狠狠地抹去了脸上汹涌流淌的泪水,说:“军门,请代卑职回奏皇上,上谕已铭刻卑职心中,也定会烂在卑职肚子里。”
戚继光回过头来,问道:“这么说,你答应要担当此大任了?”
徐海坚定地说:“卑职誓死不负皇上重托!”
戚继光叹了口气:“你不再想上一想了?”
“不必了。”徐海说:“卑职这条命是皇上给的,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别说是让我干差事,就是让卑职去死,卑职也不眨眼睛。”
戚继光本想说几句勉励的话,但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便直截了当地说:“皇上还让我问你,你有什么要求?”
徐海说:“有。”
“讲出来,只要不违天理国法,我都答应你。”
徐海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卑职此去,有死无生,日后也定会葬身大海,请军门代卑职恳请皇上恩准,日后卑职会派人将些许遗物埋在我徐家祖坟旁边。”他叹了口气,说:“卑职的名字不便示人,立碑不立碑也就没什么分别,还是算了吧。”
戚继光没有想到是这个要求,不禁哑然失笑:“徐海,我也是个吐口唾沫能当钉子的军人,不妨实话告诉你,在我看来,皇上派你去做的这件差事,虽说一时摆不上台面,贸然说了出去更会招来非议,却是对我大明家国社稷有大利之事。春秋大义我就不必跟你多说了,只说几句皇上让我转告给你的话,记住,是皇上的原话。”
徐海既已应命,就已从内心激烈的斗争中挣扎了出来,听闻皇上还有口谕给自己,激动地说:“请军门示下。”
戚继光笑道:“已告诉你是皇上的原话,我怎敢示下什么。”
接着,他正色说道:“皇上一共说了三句话,你且听好了。第一句:为了我大明国强民富,为了我大明百姓都能生活在阳光下,有一些人是注定要行走在黑暗之中的!这便是朕将此行动定名为‘月之暗面’的真谛;第二句,担天下之大事,担天下之骂名,镇抚司的诸位太保如此,徐海也是如此;第三句,有功于大明家国社稷、天下苍生之人,朕不会让他们一辈子都行走在黑暗之中!”
转告完皇上的口谕,戚继光拍了拍徐海的肩膀:“听明白了么?皇上的意思,迟早有你扬眉吐气、光宗耀祖的那么一天!天言纶音,金科玉律,你还说什么衣冠冢、什么无字碑,不致如此吧!”
其实不必戚继光解说,即便一时还不明白皇上这含混晦涩的话语是什么意思,但听皇上能将自己与名满天下的镇抚司十三太保相提并论,徐海已经激动得无以复加,当即跪倒在地,哽咽着说:“天恩浩荡,徐海誓死不负皇上重托!”
戚继光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语气也变得低沉了起来:“说句心里话,你是国朝罕有的水战之才,我实在不愿意你离开我东海舰队。只是,圣心深远,皇上交给你的差使关乎我大明百年国运、天下苍生福祉,我也不敢违抗。不过,你且记住,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不要忘记我大明朝就是你的根,东海舰队就是你的家,若是事不可为,不妨来找我,只要我戚继光还在军中,帮你换个姓名,一样可以为朝廷效力,一样还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徐海又朝着戚继光“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军门教诲,卑职永世不忘!”然后,起身又行了个抱拳之礼:“戚将军保重,草民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