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团军募兵进行的很顺利,很快就招募到了所缺的两万兵员,但粮秣军械一概皆无,高拱和俞大猷便商量着将戚继光留在营中带队操练,两人进城来跟各有司衙门要钱要粮要兵器——这种磨嘴皮子打擂台的事情,年轻气盛的戚继光是做不来的,高拱和俞大猷只能勉为其难了。
进了城来才看到,京城里已是一片混乱,盖因鞑靼大军攻占大同、大同总兵仇鸾叛乱投敌的消息此刻已经是路人皆知,一些豪门富户开始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命,大街上闹哄哄的乱成一片,哭叫声此起彼伏。
俞大猷忍不住骂道:“他娘的,这帮人身受皇恩,平日里说的比谁都好听,一遇危难之时就想着自家逃命,心里哪还有什么家国社稷!”
高拱说:“志辅兄也莫要大惊小怪,你看这城里原本肩负内城治安之责,整天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和诸多巡警,还有那顺天府衙门的捕快都不见了踪影,想必他们也已经各自溜回家,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命去了。吃皇上俸禄的尚且如此,更不消说这些人了。”停顿了一下,他又说:“也不晓得是谁给皇上出的主意,要皇上恩准京畿近郊百姓逃往内地,无所可依者也尽数迁入城中,如此大费周章,闹得人心惶惶,也才出现眼下这种混乱局面。”
俞大猷说:“咱们自家兄弟说话,小弟以为皇上所定下的那‘坚壁清野’之法倒是对付鞑靼虏贼的良策。肃卿兄也知道,鞑靼劳师远征,运送粮秣辎重绝非易事,便是他鞑靼军卒只食牛羊肉,不需粮米,那几十万匹马、几十万头牛羊一日要费多少草料?若不得掳掠自百姓,他便要自家分兵去筹办,我等打赢这一仗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高拱叹了口气说:“唉!话虽如此,只是数以百万计的百姓迁徙以避兵祸,还不知道有多少死于道途之中。安置难民、日后再组织他们回乡,更不知道要靡费多少国帑。”
俞大猷却没有他想的那么深远,便随口应道:“肃卿兄是宰辅之才,自然看的远……”
倒是高拱坦然承认了自己过于杞人忧天:“其实是你志辅兄说的也在理,火都烧上房,也便顾不得家中的坛坛罐罐了。可惜皇上新政初创,好不容易才得一点起色,却被鞑靼虏贼和仇逆全毁了!”
“肃卿兄也不必过虑,”俞大猷安慰他说:“北虏南倭,总是要闹腾的,我等背靠坚城与他们交手,却要比日后远征大漠要容易些个。”
高拱感慨地说:“仇贼谋逆,大明存亡在此一举,我等肩上担子可不轻啊!营团军扩军两万,新入军中的士卒都未经历战阵,操练便更不可放松。”
俞大猷瞅瞅渐渐转暗的天色,笑着说:“肃卿兄不必担忧,我猜元敬此刻已经集合点军了。”
高拱也看看天,笑道:“你们两个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折腾人的机会的,这样也好,让那些新兵见识见识我大明军两大后起将领是如何打造百战之师的。”
“肃卿兄过奖了,这也少不得你这监军的劳绩啊!”俞大猷说:“论说肃卿兄你才是文武双全的国之干才!”
高拱颇不好意思地说:“我说,我二人就不要在此互相吹捧,省得被人听了去笑掉大牙,夏日的雨说来便来,赶紧找地方躲雨才是正经。”
“好啊,依我说,同僚这么久,你肃卿兄还未许我等登门拜访老夫人和夫人呢,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就请我到你家去坐坐,也正好遂了我的心愿。”
高拱苦笑一声:“可不敢去我家。今日你我若进了家门,就休想再出来了。”
“哦,这是为何?”俞大猷打趣他说:“可是嫂夫人因你多日不曾回家,便不再放你肃卿兄出门么?我尚不知嫂夫人之阃政竟比我营团军军令还要大,肃卿兄竟畏惧至斯!”
高拱辩解说:“贱内可不象你志辅兄家中那位俞夫人一般骁悍,断不会做河东施吼。你不晓得,自从我们营团军招募兵士以来,我家便被国子监那帮监生围了,日夜呱噪不休,众口一词责问我招募军卒为何不许他们报名,皇上曾多次提起过的那个海南举子海瑞更是指着我的鼻子厉声斥骂我堵塞他们报国之门,任我怎说也是不听。我近日一直留在营中不敢回家,便是怕了那帮群情激昂,个个又是舌绽莲花的儒生啊!”
俞大猷笑道:“民心可用众志成城倒是好事,不过那些士子儒生可不如你肃卿兄这般文武全才,大多手无缚鸡之力,哪能提得动刀枪,更不消说上阵杀敌了。皇上真是圣明啊!”
不许士子儒生投军是皇上的意思,照皇上的说法,这些士子儒生皆是国家栋梁,不能轻易折损,不过在俞大猷和戚继光等军将自然就做另一番解释了。
高拱心里隐隐还觉得皇上似乎还有些不放心那些对新政颇有不满的士子儒生,但所谓帝王心术,鬼神不言,这种妄加猜测的话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过,也随口道:“国家危难之时,自然有慷慨任侠之士挺身而出,即便战死沙场,也可流芳百世了。我等还是快马加鞭,赶在落雨之前赶到户部,兴许下了大雨,那些部堂长官和郎中司员倒不会早早溜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