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朱厚熜冷冷地对吕芳说:“吕芳,你的面子好金贵啊!刘子昂在大殿门口骂阉奴,你当他扫了你的面子,就不愿帮他说话,任凭那些阁老跟你主子顶牛。哼,为了你的面子,连你主子的面子也不要了么?”
其实吕芳真是有那样的心思,刘子昂在大殿门口嚷嚷“大明朝就要亡在你们这帮没根的阉奴手里了!”的时候,他恰好出来了。听到这句话,修养再好的人都受不了,所以夏言他们找借口要杀刘子昂时,他就选择了沉默。不过主子这样责问,他却不敢承认,忙说:“回主子,奴婢不是因他骂了奴婢才不帮他说话,而是不好为了一个微末小吏与内阁闹将起来……”
“你认为朕如此处置没有道理么?”朱厚熜嚷嚷着说:“百战余生,千里报讯,却要背着‘逃卒’的罪名死在朝廷律法之下,天理正义何在?刘子昂若知今日之事,当初便不突围出来的好!”
“主子慎言。奴婢斗胆劝主子一句,主子说的是‘理’,各位阁老尊的是‘法’。”说过之后,吕芳才意识到自己把话说过头了,赶紧跪下说:“主子有如天之仁,自然可以法外施恩……”
可是他的话已经触怒了朱厚熜:“好好好,你们都合起来对付朕,告诉你,朕不怕你们!朕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你们司礼监和内阁联手把朕给废了好了!”
吕芳知道主子这段时日心烦意乱,只得拼命地叩头,说:“奴婢死都没有那样的心思,请主子明鉴,主子明鉴……”
吕芳如此诚惶诚恐,让朱厚熜心里好受了一点,摆摆手说:“好了,好了,朕晓得全天下之人都可能反朕,只有你吕大伴不会。起来吧。”待吕芳站了起来之后,他才又说:“你当真不晓得那些阁老们打的什么主意么?”
吕芳说:“回主子,自打主子推行新政以来,奴婢睡觉都睁着一只眼,要给主子看好这个家。不过,从这一年多厂卫密报来看,那些外臣虽多有不满,却也不敢做出什么太过出格之事……”
“怎地没有?前段时日闹腾的那么厉害,朕就知道他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如今仇鸾不就公然扯旗造反了么?”
吕芳想了一想,说:“回主子,依奴婢陋见,仇鸾其人治军无方,胸中更无半点韬略,见着鞑靼二十万大军杀来便吓破了胆,丢了大同他也是抄家灭门的罪,这才铤而走险,犯下欺天之大罪。那些非议新政的朝臣们说到底跟粗鲁武人不同,忠君报国乃是春秋大义,不到万不得已也没人愿做贰臣逆子……”
朱厚熜气哼哼地说:“区区一个仇鸾,朕还不放在眼里,战场上的铁马金戈其实并不可怕,朕倒是最担心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论说起来他们都是读过几十年圣贤书的人,朕也不担心他们谋反,却担心他们把朕的权势威福都夺了去,让朕成了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当年‘礼仪之争’那帮人就是做如此之想,朕好不容易把他们都杀下去了,做了近二十年的太平天子。你今日也瞧见了,仇鸾一反,那些阁老们的腰杆也都硬了起来,敢公然跟朕对抗了。朕今次若是顺了他们的意思,明日又不晓得要和朕闹腾些个什么,若真这样,过不多时他们就该到这乾清宫来拆瓦了!”
吕芳见主子动了真怒,垂手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原本以为高胡子能牵制夏言他们,谁知道也有不中用的时候。你也装聋作哑,幸好还有个严嵩帮着朕说话,要不朕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吕芳虽然恪守本分,从不介入朝臣之间的党争,但主子一竿子扫到了他与高仪两人,不知不觉间就和高仪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说:“尊礼派虽与议礼派势不两立,但今次议礼派搬出朝廷律法,他们便不好说话。奴婢为难的也是这个。”
朱厚熜突然问:“你说严嵩这个人怎么样?”
吕芳沉吟着说:“回主子的话,严嵩不及夏阁老等人刚正廉洁,但论及办差,还是得力的,最难得的是眼里只认主子,不顾及其他……”
朱厚熜展颜笑道:“还是朕的吕大伴看得准啊!只是你也不必在朕的面前说半句藏半句,何不直说他是小人,贪权爱钱,但是有才华有能力,只要是朕交代的事情,他就能不惜名声不顾一切地去干!”
“圣明天纵无过主子。”吕芳说:“当年主子斥退严嵩之时,奴婢就想劝主子一句,人主垂治天下,便是要做那尧舜之君,这等人还是少不得的。”
朱厚熜当然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没有当皇上的经验,只知道严嵩是明朝最大的奸臣就讨厌他,强辩说:“朕哪里是斥退他了?不过是要起复夏言辅佐朕推行新政,便让他给夏言腾位子罢了。论治国之才干,论官场之声望,夏言总要比他更有用一点吧。但朕也还让他兼着翰林院掌院学士,仍食武英殿大学士的从一品俸禄,就算是冷藏着他,该用的时候,朕还是要用的。”他恨恨不已地说:“朕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尊礼派’、‘议礼派’,都脱不开一个‘礼’字,在他们眼中,礼法比朕这君父还要大,只要涉及圣人礼法、朝廷规制,朕这君父的话也尽可不听。说起来真正能实心帮朕的,除了你吕大伴这样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