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万钧的凛然天威压下,陈以勤俯身在地,簌簌发抖,不敢再说话了。
这个死老头子真是个榆木脑袋,门生陆树德弹劾他逢迎君上附议新政,他就急着撇清自己了!朱厚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朕方才说过,御前议事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不会做那诛心之举,自然不能食言而肥。不过你这言论与仇鸾逆贼如出一辙,想必也是认为新政‘乱祖宗之成法,毁国朝之根基’,要‘清君侧,正王道’了吧?”
“臣……臣不敢……”
朱厚熜说:“你是老臣,朕不怀疑你的一片忠心,不过朕也不忍心你老迈之年还为朝廷操劳,今日便准你晋从一品,加少师衔致仕。时下兵祸方起,想必道路也不甚太平,这几日就委屈你回家闲住,待朕平定了眼下这场大乱,再派人礼送你还乡。夏阁老!”
正在为陈以勤感到惋惜又感到庆幸的夏言赶紧躬身答到:“臣在!”
“翰林院汇聚天下英才俊杰,等闲之人还震不住他们。徐阶是状元,又曾任国子监祭酒,不若由他暂代翰林院掌院之职如何?”
夏言知道,尽管嘉靖新政中财税改革引起了许多非议,但新政却是自徐阶主持的嘉靖二十一年京察而始。徐阶秉承圣意,将那些贪官、昏官和拿着朝廷俸禄却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清流赶出朝堂,把位置挪出来遴选提拔了一大批年轻有才干的循吏,使京师各大衙门官吏的工作作风为之一变,上班时间东游西窜扎堆聊天、遇事敷衍塞责推诿扯皮的人少了,政务运转的效率提高了很多,徐阶也因此深得皇上的赞赏。如今皇上又将那翰林院交给徐阶掌管,一是对他的一种褒奖,二来也是要让他借京察之威势,压制住那帮书生气十足的翰林——现在的京察以三年为期,自嘉靖二十一年末的京察算起已过了近两年,再有一年又该实行京察了,哪个不长眼的翰林敢在徐阶手下闹事啊!
想到这里,他当即表态:“皇上圣明,徐阶年富力强,官声卓著,政绩斐然,深得同僚与士林景仰,由他署理翰林院最是妥当。”
朱厚熜知道夏言与陈以勤有几十年的私交,还担心他不同意自己将陈以勤逐出朝堂,由此引起内阁与皇权的对抗,见他如此识相,便笑着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内阁着吏部拟文呈报,司礼监即刻批红照准。徐阶!”
徐阶原本是吏部右侍郎,骤然得了皇上的赏识才入阁拜相,如今又被皇上钦点署理翰林院,由吏部堂官佐贰得以位列小九卿,这若在平时自然是份荣耀,可在眼下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正在恐慌间突然听到皇上叫自己,忙跪下来应道:“臣在!”
“时下翰林院那些词臣人心不稳,你且要好生规劝他们以家国社稷为重,朝政得失可容日后再议。”
皇上已经放下身架在恳求臣子了,让徐阶怎敢说个“不”字?只能叩头应道:“臣谨遵皇命!”
朱厚熜转头对一旁侍立的吕芳说:“吕芳,你着人护送陈学士回府。如今大乱已起,京师想必也不会太平,你可要保护好陈大人啊!”
吕芳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是,奴婢这就派人护送陈大人回府。”
众位大臣心惊肉跳,他们谁都明白皇上所谓“保护”是什么意思,看来仇鸾谋反之后,皇上已经把攻讦新政和谋反等同视之,谁再妄言新政之失,恐怕就要跟陈以勤那个倒霉鬼一样,被皇帝视为逆党了!
赶走了蛊惑人心的陈以勤,朱厚熜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京师乃天下根本,宗庙、社稷、陵寝、百官、万姓、帑藏、仓储惧在,若一动则大势尽去。宋南渡之事可鉴也!我朝开国近两百年,根基稳固,实力雄厚,纵有当年土木堡一败,数十万大军殉难,英宗也北狩瓦刺虏贼穹庐,却未动摇国朝根本,有一于谦督率全国军民奋勇抗敌,就没让瓦刺攻破京师颠覆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如今你我君臣俱在,却要南迁,岂不令人耻笑?朕大行之后更无颜见列祖列宗了!”他笑着说:“满朝文武皆是忠直良能之士,朕就不信,此等危难之时便再寻不出一个于谦来担当国难,挽冰山于即倒,扶社稷之将倾。故,朕以为南迁之议断不可取,今日只议战守救难之策。”
听皇上提起了当年土木堡之变,诸位大臣心里立刻安定了下来——是啊,当年瓦刺大军兵势何其之盛,五十万明军精锐之师一战损失殆尽,连御驾亲征的英宗皇帝都当了瓦刺的俘虏,京师守军仅余疲卒赢马不足十万之众,兵甲俱全之士不足十分之一,可谓主少国疑,祸机四伏,于谦都能在北京城下大败瓦刺虏贼,今日朝局虽然不稳,但局势还远没有那样危急,若是再惶恐不安进退失措,那就显得太无能了。
有皇上给定下了“只议战守之策”的调子,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那些内阁学士、六部九卿都是才能卓绝之人,即便不说圣贤书曾教给他们多少本事,九十七年前的土木堡之变后,于谦临危授命,总理军务,取得了北京保卫战之大胜,那些战守之策经过了实践检验,直接拿来套用便是。因此,你一言我一语,一下子就凑出了十几条措施:一是兵部即刻行文各边镇及各省,调集军队进京勤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