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京师营团军的三位主将:监军高拱、指挥使俞大猷和副指挥使戚继光簇拥着一个面白无须的官员从京城最大的酒家——淮扬酒肆中走了出来。
那个人头上的乌纱帽没有帽翅,百姓看着是官,但官场上的人一看便知是宫里的人;再看他身穿斗牛补服,腰悬牙牌,更知道他是宫里二十四衙门坐堂掌印的从四品内官贵宦。
跟那个太监一样,高拱也喝的满脸通红,此刻他正拉着那个太监的手说:“刘公公,下官之事就拜托了。”
“好说好说,你高大人是天子近臣,又是夏老先生的……呃……”那个太监打了个嗝,说:“哦,夏老先生的门生,咱家平日里要巴结还巴结不上呢!你今日既然这么给面子请咱家吃酒,咱家也得识抬举不是?”
高拱被他嘴里喷出来的那股令人作呕的酒肉气逼得胃里一阵翻腾,表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还在陪着笑脸说:“那下官明日就派人到贵衙门去……”
那个太监刚才话说的那样好听,此刻见他逼问上来,却又改口说:“别急啊!凡事也得有个规矩不是?你高大人也晓得,兵杖局不是咱家自个开的,这么大的事儿私自做主,咱家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总得宽限咱家些许时日,容咱家禀报了司礼监,请得他们的恩准才行啊!”
听他的话才知道,此人便是内廷兵杖局管事牌子刘用。
俞大猷赶紧问:“那还需要等多少时日?”
“那就不好说了,司礼监那些公公都忙,少说也得半个月一个月吧!”
戚继光铁青着脸说:“我营团军奉上谕组建神机营,时下军士已编练齐备,所缺军器却迟迟得不到补充,误了皇命,这个罪谁来担!”
也难怪戚继光憋气,一个月前皇上视察京师营团军,命令他们效法成祖年间旧制,将分散各哨各队的火铳手集结起来编练成军,还赐给了他们一种皇上名之曰“线形队列”的阵法。
线形队列是将军中常用的雁翔阵稍做改进,其关键所在不过是将士卒分为三排,一排装铳,一排进铳,一排放铳,第一排发射完毕后,退至第三排装铳,第二排进至第一排位置放铳,如此轮流发射,以弥补火铳发射速度较慢的缺点。士卒操练娴熟训练之后,射速比之最优秀的弓箭营也不遑多让,令俞大猷和戚继光等人无不钦佩皇上的睿智。
三万营团军满打满算只有一千余名火铳手,皇上很不满意,责令他们定要在一月之内将其扩编到三千人。缺人好说,见识过神机营火铳队操练的士卒都想加入,挑两千名精壮士卒补充入神机营只是半天的功夫,但所缺的近两千支火铳却让京师营团军三位主将一筹莫展了。
高拱象以前那样去找兵工总署,谁曾想兵工总署却说时下正在遵着皇命,加紧生产一种叫“燧发枪”的新式火铳,这种火铳刚刚定型,所需要各种部件生产组装的速度很慢,还不能提供给他们。
皇上不习军旅之事,动辄又有这样那样的念头,至于影响不影响军队的日常所需装备的提供他却不知道,但是皇命难违,底下的人也只能照办。高拱也没有办法,好说歹说才求着兵工总署将火器局库存的一千五百支火铳尽数拨给了京师营团军。
即便如此,神机营还是有近五百名士卒没有装备。不得已之下,高拱将主意打到了内廷兵杖局,他们掌造内廷及御林军的军器,其下也有一个火器厂能生产火铳。
呈文报上之后,马上就得了皇上的御批:“着兵杖局从速办理。”高拱兴冲冲地拿着批文去找兵杖局管事牌子刘用,刘用也没说不给,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这一推就过了半个月。神机营装备不足,只能轮班操练,将京师营团军三位主将气的够戗。
还是俞大猷机灵,对高拱和戚继光说:“那个天杀的阉奴怕是要孝敬吧?”
高拱在京师待了几年,对于一起子阉寺贪婪索贿的行迹早有耳闻,想想觉得俞大猷言之有理。按他往日的脾气,早就一本奏疏递了上去,但一因事涉宫里,二来最近朝局不稳,内阁首辅夏言也被闹得焦头烂额,他不好再生事端给恩师添麻烦,便接受了俞大猷的建议,于今日在淮扬酒肆请刘用吃酒。席间三人轮番给刘用敬酒,说尽了好话,刘用那厮着实可恶,临走也没给他们说个准话,还是打着官腔,有意拖延,这才惹得年轻气盛的戚继光动了怒气。
刘用从黄锦那里听说了主子就是在这淮扬酒肆中,与俞大猷君臣风云际会,因怜其是个难得的将才,一步将其由从六品的候补千户擢升为正五品的京师营团军指挥使,因此他对俞大猷还有几分客气。但对于戚继光这个莫名其妙地从登州卫指挥佥事任上突然被提拔起来的青年将军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当场把脸拉了下来:“这是你们的事,与咱家有何相干?总不成你戚继光还想让咱家为你担罪么?”
戚继光怒不可遏地张口刚要说什么,高拱一道凌厉的目光就扫了过来,俞大猷也偷偷地扯了他一把,只好把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到了肚子里。
刘用斜着眼睛瞥着他说:“咱家告诉你,你戚继光是从外头来的,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