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乾清宫的门,满脸堆笑的李春芳和丁大夔都冲着夏言抱拳作揖,说:“恭喜夏阁老!”
夏言心中却是暗暗叫苦,皇上将自己的得意门生升任京师营团监军要职,摆明了是要让自己与他站在一起,共同来承担改革军制所引发的后果,论说起来,自己又何喜之有!可是又一想,自己身为内阁首辅,皇上呼唤来的风雨,本就应该自己来承担,如今皇上让自己的门生得了偌大彩头,也算是一种抚慰了。想到这里,他向两人拱手回礼,说:“圣上奋万世之雄心,开创嘉靖新政,这才是我等臣子最大的喜事啊!”
丁大夔媚笑着说:“阁老所言极是,下官这就回衙门,着武选司按皇上的意思将那二人报到内阁。今日内阁可是李阁老当值么?”
“是老夫当值。”李春芳说:“皇上已有口谕明示,你直接办了就是,还报我内阁做甚?”
听出手下阁员话中略微有一丝不满,夏言正色说到:“论说擢黜之恩皆出自君上,可皇上要用那二人还将你我都召了去商议,这便是尊重内阁之意。”
丁大夔谄媚地说:“是是是,夏阁老说的对!不经凤阁云台,何名为诏?这个规矩皇上还是懂得!”
看他越发说的不是人臣敢言之语,夏言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径自走了。
此刻的乾清宫里,朱厚熜的心情也如夏言一般复杂:“吕芳,你以为夏阁老方才所说的嘉靖新政可能引发朝局动荡,可否危言耸听?”
吕芳沉吟了一会儿,说:“回主子的话,奴婢愚钝,不晓得会否如此,不过也觉得夏阁老之言有些道理。”
朱厚熜说:“夏阁老终归是外臣,朕晓得他有些话也不好与朕说的太过,你是朕的大伴,当无他那些忌讳,快与朕说说。”
吕芳说:“皇上厉行新政,改革税制,依奴婢看来,三大政之中,一条鞭法使各省府州县衙门的差事好做多了,又给天下百姓偌大实惠,想必会齐声称颂吾皇圣明。子粒田本是皇上所赐,将那田地岁入赐于宗室、显贵以为奉养,皇上念及天家情分,未削减其田,只抽五成收为国用,如此处置甚为相宜。以受赐最多的荆王为例,他那万顷子粒田每年缴纳钱粮不过银四万余两,粮三十万石,与他数以百万计之家财而论,这点钱不过九牛一毛,皇上又亲做表率,将三宫名下子粒田尽交还国家,谅他们即便心疼,也只能私底下发发牢骚,不敢公然与皇上理论。只是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之法,却有值得推敲斟酌之处。”他停顿了一下,说:“有功名的人无需纳税,此乃太祖高皇帝定下的祖宗成法,本意是让士子安心读书,不必为生计发愁,体现我朝礼尊士子之意。那些读书人一旦考取功名,有田便不必纳税,无田之人由官府发几十亩官田以为奉养。我大明立国百多年,这个利益已被读书人视为理所应当之权利。如今皇上却让他们纳粮当差,那些士子未必能愿意如此。”
“你的意思是朕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将全天下的官员士子都得罪了,他们必会群起攻讦新政,指责朕违背祖制,凌辱士林?”朱厚熜叹了口气:“唉!朕也晓得新政触犯了全天下士子的即得利益,可太祖高皇帝洪武年间,士子不过万余,所有田地也不过万顷,纵是少了这些田赋粮米也无甚打紧,如今有功名的士子已逾十万,更有大批田主为偷逃国税,自愿将土地投充给可免税的士子,缴纳国税的五成给他们,或干脆自愿为奴,连丁税一起免掉,导致国家税源急剧萎缩,朝廷每年损失赋税折现银超过千万。如今朝廷财政如此艰难,已几近崩溃边缘,非如此也无他法可行啊!”
“主子圣明。”吕芳说:“只是那帮官员士子未必能上体圣忧下体国难,只晓得得从自家腰包里拿出银子与白米缴纳国税。他们这些酸腐秀才最是虚伪,口口声声说‘君子好义,小人好利’,可若是让他们出这一点点血,真真比剜了他们心头肉还疼,少不得要说三道四。”
朱厚熜没好气地说:“朕马上就要被全天下的读书人骂死了,搅乱了朝局甚或动摇国朝根基也未尽可知,你还说朕‘圣明’,你诚心戏耍朕吧?”
“奴婢不敢。”
“不管你敢不敢,朕就觉得你是在戏耍朕!”朱厚熜摆出了无赖的嘴脸,说:“你是朕的大伴,更是我大明的内相,快快帮朕想个补救的法子。如今新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拿不出补救的法子来,乱了天下,朕也就只得跟你一起出宫讨饭去了。”
“维护主子江山永固,纵是粉身碎骨也是奴婢的福分,只是奴婢愚钝,哪能想得出什么补救之法,不过主子既有开创我大明中兴伟业之壮心宏图,奴婢有一二浅见拙识也该当说出来供主子参详。”吕芳说:“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之法所伤及的,一是官员二是士子,要想补救就得分别安抚他们。论及官员,皇上已许了他们待朝廷好转之时便会给他们增加俸禄,但这终归还是镜花水月,未及眼前真金白银能动人心,还得给他们一点彩头才行。”
朱厚熜沮丧地说:“朕也晓得,可还因财政吃紧,朝廷一时也拿不出太多的银子啊!说起来朕这个皇上当得也真够窝囊,想干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