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阁老,你此次进献来的青词朕看了,写的好啊!”朱厚熜笑着对严嵩说:“不愧有‘青词宰相’之称啊!”
早朝散了班之后,严嵩写贴子求见皇上。既然自己已经按时上班,那就不能不办公,朱厚熜就停止了自学,在云台召见了严嵩。他以为身为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的严嵩一定是有公务要请示才求见自己,谁知道严嵩是来交卷子的——三天前嘉靖皇帝布置下来的青词他已经奉命恭撰完毕,专门呈献给皇上。
于是朱厚熜就见到了传说中的“青词”。
青词是道士修斋建醮时向皇天上帝呈奉的奏章祝词,由于用朱砂笔写在以青藤为主要成分,掺和有多种纤维和树叶捣碎了秘制的青色的纸上,故名“青词”或曰“绿章”。由于要讨得上天的欢心,自然要求文字华丽对仗工整,这是一种很考验文学修养的工作。那些文化水平低的道士根本就干不来这个,嘉靖皇帝不得不充分发挥封建科举制度通过八股文选拔出来的文官士子的所学所长,最合适的人选,那便是在没有宰相的明朝被人们视为“宰相”的内阁大学士了。
明太祖朱元璋为了加强个人专制统治,防止大权旁落,废除了中国封建社会延续了一千多年的宰相制度,抬高六部的地位,将一切政务统归六部,六部尚书直接向皇帝负责,实现了君权、相权合二为一,使封建君主集权专制制度发展到了最高峰,皇帝既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又是政府事务的最高负责人,大小庶务,事必躬亲。可是一个人的精力再旺盛,也不可能亲自处理全国的事务,劳动人民出身的朱元璋那么勤快那么能干,繁忙的政务也差点没把他给累死,不得不设立了内阁,从翰林院等文化部门选拔若干中级官吏任内阁大学士,侍从皇帝左右,协助皇帝审阅奏章、草拟诏书圣旨,实际上也就是充当皇帝的秘书顾问之类的角色,能参与讨论国家核心机密,却没有决策大权,更不能干涉其他部门的事务,内阁完全就是一个辅助性的办事机构。
朱元璋是苦出身,当了皇帝还能保持劳动人民勤劳肯干的本色,可他的子孙们就没有他这样吃苦耐劳了,根本不愿意为了亲自处理政务累的筋疲力尽,可又不敢违反朱元璋所定下的不得设立宰相的规定,于是采取了一种变通的作法,不断加重内阁的职责,提高内阁的地位和作用。到了明朝中期,政务权力几乎又全部归于内阁,所有的奏章先由内阁辅政大臣看过,拿出处理意见,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叫“票拟”。皇帝看了没什么意见,就用红笔把这些意见抄一遍,叫“批红”,皇帝批好了拿出去由下面执行,就成了正式的谕旨;不同意的发回内阁重拟。这样的作法等于内阁拥有代替皇帝起草批示的权力,连六部尚书有事也必须请示内阁大学士,实际上成为内阁的下属机构,使得内阁再一次凌驾于六部之上,内阁大学士俨然成为了不是宰相的宰相。
那些“虽无相名,实有相职;虽有相职,实无相权;既无相权,却又相责”的内阁大学士既然原本身份是秘书,主要工作是替皇上披阅奏章草拟批示,那么文字功夫肯定是出类拔萃的,替皇上撰写青词更是小菜一碟。于是,在嘉靖一朝,以皇帝“长生不老“的人生目标为中心,道士和阁臣开始分工协作,道士炮制春药,阁臣撰写青词;道士煽风点火,阁臣舞文弄墨,将朝政全然荒废,把国家搞得乌烟瘴气。
象这样非本职工作,内阁大学士们干的却十分起劲,这些家伙比谁都清楚,要想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就必须讨好皇上,自然也就愿意为皇上的这么一点私人爱好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所以嘉靖一朝出了许多写的一手好青词的内阁大学士,被人称为“青词宰相”,也因此朱厚熜才有这样的揶揄严嵩之话。
严嵩原本是为着昨天报祥瑞之事石沉大海而惴惴不安,因为久在嘉靖皇帝身边供奉,严嵩深知这个皇上对臣子疑心很重,虽然两年多不临朝理事,却还能名为玄修,暗操独治,时不时就要找来一份奏疏自己独断,又常常故意和内阁的意思相反,以此敲打警告内阁不可有专权擅断之妄想,所以他想借着进献青词来试探一下皇上对他的圣眷是否已经衰了。但皇上满口称赞他的青词写的好,说明皇上还是以前那个皇上,他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怀着这样的固有观念,他当然听不出朱厚熜言语背后的本意,反而乐得满脸开花,连声说:“圣上过奖了,过奖了……”心里暗自得意:论说起为皇上撰写青词,我之一出,谁与争锋?!
严嵩有这样的自信也并不是夸口,他本是正而八经的两榜进士科甲正途出身,又在翰林储才养望研习经史之学多年,是颇负盛名的诗人,有这样高的文学修养,加之殚精竭虑,悉心揣摩圣意,写起青词这种小CASE自然长袖善舞,一度无人能望其项背,所有的人也得心悦诚服地说一声:“醮祀青词,非嵩无当帝意者!”正是有这等本事,严嵩得以于两个月前“入阁拜相”。这时候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却“精爽益发,不异少壮”,撰写起青词就更加起劲了。
朱厚熜还是笑着说:“字也好,词也好,意更好。只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如愿以偿地欣赏到了严嵩那张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