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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的政治——闲说西汉二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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戆头戆脑的汲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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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书》将张释之与汲黯合传,也就是认为两人近似。而我们后人读史,固然觉得张释之据理力争,不畏天威,不愧为千古名臣,但同样敢于勇批逆鳞的汲黯总是显得有点戆头戆脑。两人的同异及其给后人的不同印象,颇值思量。

    汲黯相似于张释之之处,至少有两点:一是信奉清静无为的黄老之学。一次,东粤(《通鉴》作“东越”)内战,汉武帝派汲黯去视察处理。汲黯走到吴地(今苏州),不高兴,就掉头回去了,汇报说:“粤人相攻,是他们当地的习俗,不足劳累天子使者。”他任东海太守时,多病,时常高卧室内,不出门户,自择官吏,不细苛求,年余,东海大治。后列于九卿,依然如故。二是敢于面折廷争,顺理而行。一次,河内(今河南沁阳)失火,灾千余家,武帝派汲黯去。他回来汇报说:“那不过是一家人失火,延烧庭宇,不足担忧。我在路上,见万余家伤于旱涝,无粮,至父子相食。我持传达命令的符节临机发放当地国库存粮救济百姓,今请皇帝治我假传圣旨罪。”汉律规定此罪弃市,也就是斩首,不过刘彻那次倒是饶了他。而最典型的一次,发生在皇帝召见文学、儒生,号称要搞仁义等等时,汲黯突然插嘴说:“陛下心中多私欲而表面上假装仁义,怎么可能像尧舜那般呢?”一句话剥下了皇帝的假面具,刘彻大怒,色变,罢朝。群臣皆替他恐惧担忧,汲黯说:“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是用来虚言阿谀、曲意逢迎,陷天子于不义么?既在其位,纵然爱惜自己的生命,也岂能使朝廷受辱!”武帝事后对近臣说:“太过分了,汲黯这个戆头戆脑的傻瓜!”

    汲黯不同于张释之的,看来是性格。张释之刚直而不固执,汲黯为人,则略近偏激。他平常傲慢少礼,不能容人之过,别人有错,当面一定指出,不留半点面子,合得来的人则以友相待,合不来的就怒颜相向。我们甚至可以说他对谏诤有一种病态的爱好。他数次因直谏被派往外地任职,至于免官。后来武帝因楚地私铸铜钱太多,让他复职去当淮阳太守,汲黯不仅没有半点复出的喜悦,反而泣告曰:“我愿出入宫廷,拾遗补阙,才是平生之愿。”武帝不许,汲黯后死于淮阳。

    汲黯的刚直愤激,千古闻名,在包拯、海瑞这些民间极为推崇的清官身上,我们都可看见汲黯的影子。对汲黯近乎病态地忠于道德和理想,后人有所理会,但对汲黯满腔的痛苦,有共鸣的不多。其实,汲黯终其一生非常痛苦,痛苦于自己的主张不能得到旁人乃至主上的理解。他满腹焦虑,忧心忡忡地看着古代的鲠直风骨随风逝去,在朝的大臣只会奉承阿谀,难得犯颜直谏,自己一人,寂寞难当。在这个意义上,我想他十分羡慕张释之:早年的皇帝承认人道上有个天道,相信人有可能做错,所以汉武帝对直言不讳的张释之能虚心领受,痛改己过,成一段千古佳话;而汉武帝时期崇尚儒道,也就是要树立皇帝的绝对权威,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汲黯的所作所为,自然显得格格不入、悖谬乖离。张释之与汲黯,大致相同的信仰行为却有大不相同的结局,真使人感叹历史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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