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府与东莞府交界处附近,有一个小山村,村里有一户四口农家,平时日出而入,日入而息,勤于耕作,方圆十数里内无人不知这家人俭朴勤劳,是正当的普通住家。
这家人姓吴。吴老爹已年近古稀,老迈体弱,风湿骨痛,双脚尤然,每日仍弯腰驼背,柱着锄头上山下田地,每次他都要辛苦地咳着、咳着,好像要咳出血来,却舍不得劳作了一生的土地、命根。这样抱命捱着,令周围邻居都看不过眼,隔壁的刘大婶经常对吴老爹的儿子儿媳道:“唉呀,我说你家老爹也真是的,有你们小两口儿在,他老人家还去锄锄割割作甚?……你们也要劝着他点儿呀!”
“你们”是跟吴老爹的儿子吴福和儿媳吴章氏说的。
吴福小两口其实对老爹十分孝顺,服侍周至,但吴老爹就是不肯歇下来。小两口子每天也在田地里劳作,瞥见烈日下吴老爹躲得远远的田边拓荒,心里难过却只能心里咕噜:“真是劳碌命……”
但儿子和媳妇都拗不过性情有些偏执的吴老爹,除了摇头叹息外没法子可想。
正月初九这晚,吴福和吴章氏收了工,合着小孩吴宝儿一家子在堂内吃饭,吴老爹在后院休息。只听“咄”地一声,外面一枚火箭烟花爆在半空,冲入云霄,急忙出到前院中,却见夜空中“春秋无极”四个大字显了好一阵子方才隐去。
“好漂亮的烟花!”吴宝儿拍着小手高兴得直叫。吴福却脸色立变,向一旁怔怔发呆、痴望着天空的妻子章曼玉讲:“阿玉,我不能再照顾你们了。”
“你要作甚去?”吴章氏痴痴地问道,眼中闪现晶莹的泪花。
吴福是个老实的农民,本就拙于言词,一时间不知何从说起着急的说:
“阿玉,我,我,我加入了一个帮会。你们知道吗?那次郭老虎要来抢我们的地,是一个公子来打跑的。那次为我们出头的公子,姓丁。你明白吗?他是大侠客、大好人,我为了报答他,就加入了他的那个帮会。刚才天空中那道烟花,就是丁公子的召集令,表示他遭到了空前的危难。以前我们遇到危难,不去求他们,他们就来帮忙;现在人家有事,放烟花求救,我不能不去帮忙……总之我是一定要去的,这个恩是一定要报答的……”
吴福搔着后脑,给结巴巴,期期艾艾,终于把话说完,然后鼓着极大的勇气,拉住章曼玉的手说:“阿玉,我这就走了,你要照顾好爹……”
这时后院又冲起一道火箭,直冲夜空爆为“春秋无极”四字令,章曼玉的俏脸蛋儿上映出一种健康的红色,忽然说话,其镇定沉着令吴福愕然不已:“笔写春秋。”
吴福一呆答道:“天道无极。”
章曼玉沉声再道:“今古传奇。”
吴福双眼突亮,锐如利箭,口中答道“舍生取义!”
章曼玉看了看天空落下来飘飘扬扬的红炮花,低声疾道:“江汉堂,辰字十九号。”
吴福突地半跪膝行礼道:“江汉堂,巳字十七号拜见香主。”
章曼玉道:“事不宜迟,我们一道儿赶过去。”
吴福忍不住一跃而起,道:“阿玉,真没想到,你……”
章曼玉摇首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吴福笑道:“得了,得了,我知道帮规如山,我只说完这一番话,就当你是我上司……”
章曼玉却戚然一叹。
吴福搔首急问:“什……什么事?”
章曼玉幽然长叹:“只是……只是公公和宝儿谁来照顾?”
吴福点头道:“你来,你是妇道人家,我去应令便是。”
章曼玉却道:“不行,还是由你留守,我辈份高,武功也比你强,更何况应召集令那分男女?”
吴福立时便傻眼了!
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们都去。”
两口子一齐转身,只见却是吴老爹伛偻腰身,提着烟杆咳嗽着走来。
“阿爹您……”吴老爹猛“噗”地一杆,烟火“呼”地化作数百十度金星,猛炸开来,在夜色中飞旋乱舞,呼声道:“寅字八号!”
吴福与章曼玉闻言大惊!——“春秋无极门”以十二时辰排序,寅字辈属护法一级,比汉汉堂堂主的身份还尊贵,比章曼玉的香主级身份那是高得太多。
章曼玉问道:“敢问爹爹是那一系的?”
吴老爹哈哈一笑:“我早知你们也是门户中人,但依照门规,纵是兄弟父子,也不能互露身份,除非为门派共同效力之时……我当年是家主的北冥亲卫之一。”
吴老爹身躯一挺,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半分老态龙钟之象?只听他言道:“当年家主因我随他征战无数,准我养老,特赐‘春秋无极’中的‘无’姓,良田百亩……于是我就在这儿生了根。”
原来“春秋无极门”作为丁氏家族的暗势力,组织庞大,门规森严,吴老爹一门三人皆为功力高强、身怀绝技的高手,但妻不知夫,子不知父,一门三杰,都是门中好手。若论辈份功力,却是一直装出老迈残弱的吴老爹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