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托尼回到了美国。1941年12月7日,日本对美国太平洋主要基地珍珠港发动了突然袭击,太平洋战争爆发,美国卷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12月8日,日军占领了租界。自此,我与家中的联系完全断绝。国内的战事只能从报纸上得知。不是没有忧虑,战时的生命都贱如草芥。可是想来毕竟有佐藤在那里,他总会尽力帮我照顾家人的周全的。何况父亲现在收敛了锋芒,韬光养晦,该不会有什么杀身之祸……我只能尽量多往好处去想。我虽然是个很淡薄亲情的人,然而这个世上,除了他们我几乎是一无所有。如果没有肚子里的孩子,我几乎找不到自己生存下去的理由。
次年春,我生下了一个男孩,为他取名叫陈思远。生产的时候,一直守在产房外的是托尼。他所表现出来的紧张和当听到我顺利生下一个男婴时候的那种惊喜竟让护士小姐误以为他是我的丈夫。我淡然一笑,然而一种感动却慢慢占据了心底。
其时珍妮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常常来探视我,帮我照料思远。
思远,我的孩子。一看到他粉嫩的笑脸我的心就被为人母的骄傲与无限的热爱充满。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做一个母亲是如此的幸福,只要看到他就会觉得全心的喜悦。作为母亲的心态应该都是一样的吧,或许在我是婴儿的时候母亲也曾抱着我亲吻过我的脸……然而我的印象中并没有这样的记忆。母亲总是端庄典雅,仪态万方的。很小的时候我也曾想去拥抱她,却被她轻轻地推开,要我端端正正地回话。长到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即使是在母亲的面前也要带上面具,维持最好的姿态。这样的生活不是不让人痛心的。骨肉亲情并没有给过我温暖的感觉,我时时刻刻如履薄冰。今日我也为人母了,我绝不要我的思远也有与我一样的生活。我不会介意他沾满口水的吻落在我的脸上,也不在乎他用脏兮兮的小手给我洁白的旗袍上留下痕迹。我毫不掩饰我对思远的爱,又或许是我的这种爱也感染了托尼,托尼对校杭远十分的疼爱。每次来我这里都会把思远抱在怀里,逗弄思远,让他咯咯地笑个不停。
他对思远的爱也许只能用“爱屋及乌”来形容了。但是他对思远的爱护却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所有的感情都是发自内心的,正因如此,才让我更加的感动。
托尼一直都没有结婚,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等待我,然而我心底的伤痕仍未平复,想起远达,我的心仍然是锥心刺骨的疼痛,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死去的人是我,然而上天没有给我这样的选择的机会。还有佐藤,他也是我心底永远的痛,爱不能爱,恨也难以恨。即使内心有似海的深情,面对国仇家恨,我也不得不拒他于千里之外。比起失去远达,这又是另一种痛,它也时时刻刻来啄噬我的心,让我于午夜梦回时痛彻心扉。
我只有在面对思远和埋头到工作中的时候才能忘记这些的痛。产后的我动用了昔年雪姨留给我的财产,在托尼的支持下,开始大张旗鼓地做起生意来。早被我送到美国的展鸿飞再次成为了我的助手,战时的钱的确是特别的好赚,三年多下来,已经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思远也已三岁,异常的聪敏,讲起话来居然也有条有理,一副小大人模样。珍妮的两个孩子都是他的玩伴,平日里讲的都是英语。然而,我不想他忘记自己是个中国人,所以仍然是抽出时间来教他中文,他年纪小,记忆力又十分的超群,再加上展鸿飞和托尼都有意在他面前讲中文,为他创造了一个很好的语言环境,所以他的中文比起国内的孩子也并不差。
日子就在教育思远与经营生意中慢慢地渡过……
1945年8月16日。
我正坐在书桌前处理大堆的文件,旁边是思远一脸好奇地望着我拿笔写写划划。忽然门猛地被推开,我微微皱了皱眉,抬起头来看到展鸿飞激动万分的脸,还未开口说话已经是泪流满面,“日本投降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猛地站了起来,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身子一软,已被展鸿飞扶住,我定了定神,“日本战败了?”
“是!日本天皇发表了投降宣言,日本战败了,中国战胜了!”
我忽然鼻子一酸,心中竟涌起一种莫名的悲恸,眼泪滚滚而下,“胜了……胜了……这一场战争到底是为的什么呢!!……”我失声痛哭,远达……如果没有战争,我与远达该是何等的幸福!
我与展鸿飞相对痛哭,小小的思远莫名地望着两个大人失常的表现,忽然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想回去,想回到那个我生长的地方,那里是我的祖国,我的故乡,那里有我的亲人……
不料临行前思远却突然生病,这场病堪堪过了一个多月才得痊愈,因而身体也虚弱了许多。不得已只好我孤身一人回到了上海,而思远则暂寄在珍妮家中,请她代我照料。
程府还是我离开时候的样子,然而人事却发生了许多的变化。大妈过世,母亲得偿夙愿,被扶了正,虽然憔悴了许多,然而比起二妈来,仍觉风韵犹存。父亲则衰老了许多,头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