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诡异存在,此乃人之常情。正如想跳楼自杀的人,如果忽而见鬼,只怕第一个反应也就是喊着母亲的名讳哭着夺路而奔,而不会想到自己本来就是准备变成鬼的那个人。
有些满意于这几位的反应,易天行侧了侧身子,让出了门口的道路。
———————————————————————
夜色渐渐降临,归元寺唯一的一台二十九寸菲利浦彩电被易天行抱到了后园,拖了老长的电线,搁在了茅舍的正对面。
“师傅,这位置怎么样?能看见不?”他回头对茅舍里喊着。
“嗯。”
调了半天天线,闪雪花的电视机终于出了图像,正是吉祥喜庆的大年夜新闻联播。
“今天全国各地人民欢度除夕,北国松花江畔雾松片片,南国广州花市……”
在乏味的背景音中,易天行把纸箱子拖了过来,从里面一样一样地往外搬,又给自己安了个大靠椅,终于将一切收拾妥当了,便准备去前院喊了几个脸熟的僧人进来一起热闹,不料包括斌苦大师、叶相僧在内谁也不给面子,不肯来。
他有些兴趣索然地回到后园,从桌上取了一瓶酒和些果子往茅舍里扔了过去,便往躺椅上一坐,先啃了根鸡腿,又把酒精炉子点着了,开始炖麻辣火锅,往红油翻滚的汤里烫着滑溜溜的鸭肠猪脑,跑到前殿要了一大桶饭,便开始香香地吃了起来。
大荤啊……难怪和尚们不肯进来。
易天行抹了抹油糊糊的嘴,吃饱了便开始尽孝。
他把酒瓶盖拧开了,给面前的小白瓷杯斟满,回身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着茅舍里一低头:“祝师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休弄喧,俺家活了上千年的老猴不爱听这个,换个新鲜辞儿!”老祖宗的声音嗡嗡响着。
易天行跪在地上苦着脸挠挠头,半天后憋了一句出来:“那祝师傅早日脱困,给徒儿证婚。”
“出这破园子还须耗些时辰,说的恁早了,不过倒也喜庆,就依你。”
易天行一听这话,手腕一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咪咪地站起身来,屁股刚要落在躺椅上,却听着身后的茅舍里传来一阵极烦燥的尖叫:“这泼鸟给的是什么破酒?辣死俺家了!”
接着便是一阵吐舌抿唇的哗啦痛苦之声。
少年一愣,跑到茅舍外,把身子靠上柔软如沙发般的金刚伏魔圈,侧着脑袋问道:“师傅,这可是如今最好的茅台啊,不爱喝?”
“哪有这辣的酒?你这徒儿不HD。”
易天行吐了吐舌头,才想起这位当年喝的可都是果酒黄酒,白酒这玩意儿出来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被关在这归元寺里了,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师傅,那斌苦和尚,还有这和尚的师傅师祖们孝敬你的是什么酒?”
“酸酸润润的,倒也不知道名字。”茅舍里的老祖宗似乎也有些犯愁。
好在为他准备年货的,不知道是小肖还是小肖新收的那位善于拍马溜须的魏子,纸箱看着寻常,里面的货色倒是极好的东西。易天行东翻西翻居然摸出来了一瓶葡萄酒。
他凑到眼前细细看着,惊喜喊道:“师傅,这玩意儿好,你接着。”一甩手就把酒瓶子扔进了茅舍。
老祖宗在茅舍里喝了两口,咂巴了两下嘴,便不再言语,看来颇为满意,半晌后。
“就是这个味儿,以后多整点儿来喝。”
“这是华夏长城出的干红。”易天行咋咋舌,“多整点儿?幸亏今儿喝的不是1978年份的蒙塔榭。”
火锅还在翻滚着,麻辣的香气溢满整个后园,他正翘着腿看电视,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场舞已经开跳了,筷子上夹着柱青菜便往沸红汤里伸去,便这时却眼前一花,火锅不翼而飞!
他下意识回头,便听见茅舍里那老孙头一面喊辣一面大嚼的声音。
“师傅,给徒儿留些。”易天行很愁苦,早知道他老人家如今不止爱吃果子,就该备两个锅亚。
当徒弟的自古就命苦,沙僧要挑担子,猴儿要打妖精,八戒什么都不做,但经常被人放蒸屉里受水气烘烤作开胃菜,也是苦差使——少年郎无可奈何地扁扁嘴,拿出花生瓜子慢慢嗑着,鸡腿零嘴慢慢啃着,就着茅台小酒慢慢饮着,无比委屈地看着电视屏幕。
电视机里一个姓郭的可爱胖子正在演小品,他演的那位人物正挟着军大衣去火车站给同事排队买票,一面往台下走,还一面给台下的观众打着招呼:“有事儿您说话!”
易天行不知为何有些困了,或许这半年来的生活让他有些疲乏,而在这除夕之夜,在这团圆之时,与自己的师傅大人呆在一处让他感到很放松,感到很安全。
“师傅,有事儿您说话。”他朝后方喊了句,便脑袋一歪,在躺椅上睡着了,手中的瓜子簌簌落在了地上。
过了会儿,满天的繁星从云朵里钻了出来,将微弱的光洒在后园里,天上没有月亮。茅舍的木门吱地一声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破旧袈裟的黑影慢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