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月3号,马来亚雪兰莪省位于霹雳河入海口处的巴眼拿督,驻守在这里的日本第5师团第11步兵联队第5大队大队长竹园秀一少佐照例来到前沿阵地视察。这一天下着大雨,滩头阵地的能见度很低,各个观察哨都很难看清海面上的动静。
竹园秀一少佐在前一天刚刚度过自己30岁的生日,并且收到了从他的家乡广岛寄来的生日礼物,里面有一张他的妻子和周岁的儿子的合影。事实上这封信是半年前就从广岛寄出来的,虽然辗转了半年,但是最终还能收到,竹园少佐已经感到非常的幸运了。
竹园秀一少佐毕业于日本著名的早稻田大学,学的是西方哲学,对孔德、伏尔泰、康德、黑格尔等人的学术思想有很深刻的理解和研究。最初的愿望是到德国去进修历史哲学,然后回国担任大学教授。不过从他大学毕业起,帝国就已经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之中,他虽然不是出于自愿,可还是一毕业就加入了日本皇军,曾经到中国参加过战斗,因为高学历和勇敢精神,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提升为少佐。但是很多同僚认为如果不是他的性格过于强硬的话,他现在至少应该是大佐才对。
两年前竹园秀一随同第5师团征服了马来半岛和新加坡,夺取了英国在远东最大的军事基地。那一刻,他和所有的日本人一样感到无比的自豪和骄傲,在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学年时代对西方哲学的热忱是否值得。不过到了现在,他又开始以一种哲学的眼光来审视这场战争,如果人类社会的终极状态只剩下子弹和刺刀的话,人类的文明将会自我毁灭。
这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思考人类生存的终极意义的哲学家,也许是故意的,这样可以让他忘掉他是一个军人,也是一个双手沾满曾经被他占领过、征服过的土地上的人民的鲜血的日本军人。
大雨的天气让竹园秀一少佐心里面产生了更多思索的空间,因为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条件下,他的部队和阵地遭到攻击的危险已经降到了最低。听说海军已经撤走了,航空兵的零式战斗机和中岛Ki-43“隼”式战斗机不但数量很少,而且火力和机动性都已经落后于美国的P38“闪电”式、P40和刚刚来到P51“野马式”战斗机,装甲就更谈不上了。
每天都在听说航空兵的飞行员一去不返的消息,那些曾经在陆军面前骄傲无比的帝国“空中骑士”们的表情看上去总是那么的丧气。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能顺利的从地面起飞而没有在跑道上被炸毁就已经是一种幸运,再要能平安的返航的话,就属于天照大神特别眷顾的人了。
视察完岸防炮阵地之后,竹园秀一回到了他的指挥所。其实岸防炮阵地属于军司令部炮兵旅团的建制,按理轮不到他去视察,不过在他的阵地上,也只有2门150口径的岸防炮,炮兵旅团没有指定专门的指挥官,才由他兼职指挥罢了。理论上说,他这里是河流入海口,地形复杂,土质松软,并不适合重装备的登陆和运动,而对于步兵来说,这个滩头过于宽阔,以常人的体力,很难跑出滩头地堡群的密集火力范围,而且也很难找到躲避火力的地方。
不过自诩为军中哲学家的竹园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只有相对,看起来安全的时间和地方,也往往是最危险的。他懂得这个道理,但是恶劣的天气实在让他提不起精神来。收到家人的来信和生日更让他比较以往更加的怀念遥远的故乡。
而基本上,大队长的思想之情也就是整个大队人心的一种指向。他们都已经有点厌倦这场战争,尤其是这种前途凶险的时候为甚。问题是,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他们想要回家的愿望,恐怕是很难实现的。要么,只有为天皇陛下尽忠之后,魂魄回到靖国神社。要么,只有等到帝国最终崩溃,他们这些士兵作为战俘被遣送回国。前者是他们作为军人的第一天就被灌输的无上荣光的信念,至于后者,很多人倒是认为,虽然现在的情况不那么乐观,却也远远没有到那一步。
喝一杯清酒,听一曲家乡的民谣,在战场上,这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了。不过对于竹园来说,他虽然非常想念他的妻子和孩子,在这种时候,他又很希望能有个慰安妇。上次那些朝鲜女人已经被送到别的地方去了,据说有几个跑到了山里。竹园一边喝着酒,一边想,或许他可以派出几个人到山里搜一搜,也许能找到呢。而这个时候,他丝毫没有觉得这样的想法和他的哲学思考有什么不合拍的地方。
也许这也正是日本人的共通之处,当他们一边高喊着“赶走西方殖民者,建造大东亚共荣圈”一边屠杀那些无辜的民众的时候,他们还认为自己是在帮助他们。
不过竹园也算富有战斗经验的老兵了,当他听到空中传来的一阵尖啸声时,他立刻跳起来,抓起桌上的电话,通知自己的士兵立刻转入地下掩蔽。漫天的尖啸之后是天崩地裂一般的爆炸声。竹园尽职尽责的下达了隐蔽的命令,自己却在跑向地下通道的途中,被坍塌的水泥块砸中,卡在了地道上层的地方。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下半身被一块水泥板压得血肉模糊,一时之间却又死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