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开始热起来了,野战医院药品急缺,随着温度的升高,各种传染性疾病也在不断的酝酿之中。有的人没有死于战火,却死在了疾病里。在这样的岁月,生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吧,还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沙罗。她怎么样了?思念像荒草,长满了凌杳的世界。
“怎么,有心事?”
崔护士照例来给凌杳换药,凌杳看见小姑娘的脸上有泪痕。
“一个伤员因为没有药做不了手术,死了。”崔护士吸了吸鼻子,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其实,这样的事实在见得太多了。”
“不是,我很高兴你没有麻木。”凌杳说:“做人最害怕的就是麻木。还有,我这里不要换药了,把药给别的伤员。”
“你的药救不了重伤员。”崔护士忧郁的笑笑,说:“不一样的。”
“不管怎么样,给别的人吧。”凌杳说:“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崔护士换好了药,一边收拾一边说:“差得远呢。”她走了几步,回过头问:“对了,一直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凌杳笑笑,说:“也是见得太多了的原因吗?我叫凌杳。凌云壮志的凌,杳杳无痕的杳。”
“杳杳无痕?”崔护士想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凌杳说:“就是很远很远,远到看不见痕迹。”
崔护士说:“有点奇怪,这样的名字。”
凌杳问:“你呢?”
崔护士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是个乡下姑娘,名字土气得很。”看到凌杳微笑着看着她,就撇了撇嘴,笑笑说:“我叫崔秀婉,是不是很土?”
凌杳笑笑说:“没有,你也不是乡下姑娘。”
崔护士撇撇嘴笑笑,走了。她很忙碌,也很少会和伤员说那么多话。不是不愿意。只是,很可能你才认识的一个人,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了。这种感觉,很不好。而她,偏偏又是那种难以麻木的人。
到了4月中旬,凌杳可以在崔护士的搀扶下走出病房了。所谓病房,就是凌杳住的那间挤满了伤员的大屋子,他的猜测没有错,这确实一个礼堂,而野战医院的所在,是一所中学的校园。
战事由激烈而趋于缓和,关于和谈的各种小道消息漫天飞舞。比较悲哀,但是也比较可信的一种说法是,国民政府准备接受日本人的条件,以放弃在上海市区的驻军权为代价,并支付一笔数量不菲的战争赔款,换来与日本人的停战。尽管国民军在上海的战斗打得并不坏,如果得到上层足够的支持的话,他们甚至可以把入侵的日本人赶回大海。
偏偏在这个时候,国民政府主席,国民阵线领袖周元培博士突发脑溢血,经抢救无效在首都广州病逝。尽管很多人对这位“国父”的战友近年来重经济轻军事的政策颇有微词,但是周博士的病逝,无疑使本来就很混乱的局面雪上加霜。北面和帝国政府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南面和日本人的战争陷入僵局,这个时候领导人突然病逝,对整个国家的打击可以想见。
一时间,围绕着领导权,国民阵线内部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是以周博士的门徒,国民阵线第一副主席,国民政府行政院长黄汉民为首,主张和北面的帝国政府以及日本人和谈,召开非常国民大会,重新选举政府主席并制定新的国家政策;另一派则以国民阵线第二副主席,军政部长蒋济生为首,主张继续北伐,彻底解决南北分治问题,实现国家统一,然后再召开全国国民大会,正式选举政府领导人,在此期间,应该成立临时军政府,由军人控制政权,但是,在对日问题上,蒋部长的意见和黄院长相同,那就是尽量谋和,避免战事进一步扩大。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主和派与主战派,当然,还有一些中间派,以及持不同主张的政治派系,但是他们的声音明显的偏弱,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
由于事态紧急,最终的结果是主战派占了上风,蒋部长组织军人内阁,由军政府暂时行使行政权。黄院长愤而辞职,行政院长的职务由中间派的原外交通商部次长梅英杰代理。公众舆论认为,梅院长一职其实只是摆设,蒋部长通过手中军权而掌握政权,国民政府已经成为他的一言堂。
在野战医院的凌杳读完最新的《中央日报》,只是觉得历史虽然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是许多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他现在只想早点养好伤,回到沙罗身边去。这时候他多多少少有点后悔,如果早的时候接受查尔斯博士的建议到英国去,他们的命运也许就大不相同了吧。当然,也有可能死于纳粹德国的伦敦大轰炸。不知道为什么,历史的改变主要是在中国,而世界史,和他们在历史课本上学到的,相差并不是很大。
“凌杳。”崔护士崔秀婉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就在刚才,又有一名重伤员因为药品不足而死去。崔护士说这名伤员的伤其实还没有凌杳的重,凌杳当时也缺少药品,真不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她并不是什么乡下姑娘,最新的《中央日报》就是她拿给凌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