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凌晨两点。
凌杳在阵地上收拢了自己的连队,他这个临时的连长没有军衔,排长们也没有军衔,士兵们看起来也是参差不齐,而且,他们整个连现在只剩下不到30人了。准确的数字是,29人,其中3个重伤员,18个轻伤员。但是,他们刚刚打退了日军的一次乘夜偷袭。这要感谢连长凌杳,他提前发现了敌情,并叫醒了大部分疲惫不堪的士兵,而且抢先击毙了敌人的小队长。当然,顶住这一次攻势,他们几乎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弟兄们,”乘着敌人退去的时间,凌杳清点了人数,把剩余的人集中在一起,说:“我不怕告诉大家,我们可能谁也别想活着回去了。今天晚上鬼子应该不会再来,但是天亮以后,鬼子只要再发动一次冲锋,咱们的阵地就顶不住了。他们有飞机大炮,部队又训练有素。咱们这个阵地能顶一天一夜,坦率的说,已经是个奇迹。除非明天早上援军赶到,否则,这里就是大伙的墓地了。我坦白说,我很怕死,也不愿死,我媳妇儿很漂亮,儿子也刚出生。可是我们现在无路可退,就是不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后面的督战队也不会放过我们。左右都是死,我想,大伙也别再抱逃跑的心思了。明天的战斗,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大家手头上有纸有笔的,自己找些光源给家里人写点什么吧,我只能说,大家尽力了,大家都不是孬种。”
“连长,”一个人到中年,一看就知道是个好脾气的人小心的,有些颤抖的问:“咱们真的死定了吗?”
凌杳点了点头,又说:“也有可能老天爷会格外的垂青咱们,事到临头给咱们想点什么法子,不过,我现在还想不出来会是什么。”
“连长,”一个年轻一些,长相即使是在夜晚也看得出很对不起观众的人问:“你媳妇儿,真的很漂亮?”
凌杳自豪的说:“那当然,不是我吹牛,就是什么皇后贵妃,也绝对不比上她。”
那人呵呵一笑,说:“那你就这么死在这里岂不是亏大了?”
凌杳沉默了一下,说:“我答应过她一定要活着回去找她的,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谎话,不过,这一次,我可能是没法实现我的诺言了。我现在,只希望他们母子平安。”
一时间,周围一片沉默,似乎每个人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几个排长中硕果仅存的一个,二排长王杰递给了凌杳一支烟,凌杳接过来点上了,他从来没有抽过烟,抽得第一口,就被呛得咳嗽了起来。二排长王杰三十来岁,长得很像后世的那个歌星王杰。他有些忧郁的看着凌杳,笑了笑,说:“连长,你怕是还没有二十岁吧?”
凌杳说:“十八多一点。”
王杰笑笑说:“其实你也不算亏,至少你还找到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媳妇,还生了个儿子。不像我们这些人,三十大几了,还是光棍一条。”
凌杳看着他说:“你很像我一个熟人,他也叫王杰,是个唱歌的。你呢?之前是干什么的?”
“我?”王杰说:“我本来是个洋行的职员。”
凌杳哦了一声,说:“那你的收入应该不错的啊,怎么会还没有娶媳妇?”
王杰的神情黯淡了下来,说:“本来,我是准备结婚了的。可就在结婚的前几天,她突然失踪了。我发疯似的找了几年,工作也丢了,后来才知道,她跟一个洋人走了。而我还一直担心着她,那些洋人会真的喜欢她吗?唉,我不知道,我身边的人都说我太懦弱了,说这样的女人,不值得难过。我也知道,可我心里就是丢不开她。洋行的工作没了,经济不景气,再找一份像样的工作太难,我只好当兵吃粮。不过在此之前,我其实都没有正儿八经的打过枪。”
“是吗?”凌杳有些吃惊的问:“你当了几年兵?”
“就一年,”王杰说:“我原来当的是革命卫队,就是介于警察和军队之间的那种部队,比警察好不了多少。在正规军眼里,我们就是杂牌中的杂牌。”说着,自嘲的笑了笑。
凌杳淡淡的笑了一下,却觉得很悲哀。把他们这些人赶上战场,究竟有多大的意义呢?
2月14号,清晨6点。随着第一枚落到阵地上的炮弹爆炸,安静了几个小时的阵地又陷入了战火之中。
说真的,凌杳是做好了违背对沙罗的诺言的心理准备了,谁也不想,只是没有办法。战争,总是要残忍的撕裂世间的美好。这一次,将会和沙罗永别了吗?他的小女孩,他的小妻子,他的小妖精,他的柔情和快乐之源。他不抱怨来到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他和她会相遇相伴相知相爱吗?会有那相拥相吻的颤栗和激动紧张,会有那种相依为命的牵挂那样的柔肠百结吗?凌杳一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就觉得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他想起了张柏芝唱的那首《星语心愿》,原来那些流行歌曲里唱的,也不都是虚幻。
“准备迎敌!”凌杳明明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的,不知为什么突然大喊了一声,声音简直已经变调了。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可还是看到阵地前面晨曦中很败风景肮脏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