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是一个问号。从三楼的盥洗池走过去,要穿过走廊,还要再下两层楼梯,这之间会有多少个问号?这一刻,田棉忽然沉重起来,她忐忑不安的走着,这种沉重感带着轻飘飘的无奈,她的脑海里模糊地滑过阿桑的影子,那个和她同一天出生,同一时辰出生的田桑啊,她的命运是从三年前的那一天就开始的沉重,轻飘飘的沉重!那是同飘絮一样的命运啊,好象一场生命的嫌疑。田棉不相信,她始终不相信自己的三姐会有那样的命运,阿桑永远都是那个脸蛋圆圆的、红扑扑的小姑娘啊,她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她不是的,不是的!想到阿桑,她的鼻尖涩涩的一阵阵酸楚,人生啊,原来真的不似那童年!无忧无虑的童年,捧着大把大把的槐花在口中咀嚼的童年啊——在哪里?!
或者,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轨迹吧,这世上,有的人一步登天,有的人权倾四方,有的人财富满盈,有的人逍遥自在,有的人则象阿桑一样,生命无辜地撞在命运的巨石上,擦出无奈的一声叹息!还有的人,象她田棉,在聒燥索然的机器轰鸣中,默默的捧出命运的那一束焰火。他们是弱小的,他们也是强大的!他们总是在人们的忽视中与生命喃喃对语,“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其实,生才是一场野火,一场噼噼叭叭的野火,而草,只是那引燃野火的火种罢了!
田棉穿过走廊,下一层楼梯,再下一层楼梯,便看到了那个在楼下叫她的女孩,迟疑了一下,咬了下嘴唇,走过去,轻轻地问:“请问……是谁找我?”
那女孩看了看她,淡淡的说:“跟你说你也不知道,你跟我一起过去好了。”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第六感告诉田棉,这里边必有蹊跷。
“你放心好了,我姐叫你,没什么大事。”
“你姐?我认识她吗?你要带我到哪去啊。”
那女孩有点不耐烦的说道:“瞧你,好象有人要怎么你似的,我陶瓷姐找你,说点事罢了,你怕啥?”
“……”田棉一时无语,想想也是,有什么好怕的?都是女孩子,还能将她怎么着?况且,自己来这个工厂才一个礼拜,除了老老实实上班,没招谁也没惹谁,我又何必自己吓唬自己?
转过宿舍楼前的花园,又向右转了个弯,出西门,再向右转,走出了五十米远,在一家烟酒小卖部那里停了下来。只见那小卖部里坐着一个女孩,那女孩低着头,正在用指甲刀细致的挫磨指甲,而玻璃柜台上,则放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见田棉和那女孩来了,她抬起头,往田棉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然后,转头对那女孩说:“兰玲,给她搬个登子。”
叫兰玲的女孩走进柜台里,把一个高脚圆登拿出来,放在柜台外面的地上,说:“你先坐下吧。”
田棉只呆呆地站着,望着柜台里的女孩,她心里一声叹,这样白皙的女孩!还有她尖尖的下巴,真是人如其名,陶瓷一般精致的女孩啊。只是她看她的眼神如此不友好,就好象她是柜台里的商品,而且还是一件不被她看好的商品!
她就一会儿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心里不是滋味,一个外表不俗的女孩,为什么行止这般俗陋?她凭什么对兰玲颐指气使?她又凭什么是这样一副妄自尊大的模样?于是,定了神,平静地对柜台里的那个女孩说:“你是陶瓷,对吗?我想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陶瓷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拿了柜台上的那半个苹果,咬了一口,把目光慢慢地抛过来,说道:“你知道我啊。”
田棉不卑不亢地回答:“几分钟前才知道的。”想了想,又由衷地说道,“你的名字很好听,人也好看,名符其实。”
“哟,嘴巴还蛮甜的,”陶瓷听了向兰陵挤了下眼,笑了两声,然后又说道,“那你觉得和你比起来怎么样呢?”
田棉一愣,说:“你干嘛这么问,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陶瓷一口一口的咬着苹果,说道:“当然不是,你就先回答这个吧。”
“要我回答,我只能说,我们之间没有可比性,这就好比,你是苹果,我是梨,是没法子比较的。”田棉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陶瓷抬起头来,目光逼向田棉,“你认为我不如你?你觉得我不够漂亮?是不是?”
田棉看着她那渐渐恼怒的一张脸,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要误会了好吗,我没有这个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