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暗的室内,青溜溜的地砖上散落了满地的瓷片,皇太极已杳然无踪。
大门洞开,夜风呼呼的吹了进来,满目凄冷。
那晚对质一事最终成了个讽刺的大笑话,皇太极、莽古尔泰、阿济格矢口否认,阿敦百口莫辩,最后只能背下这口黑锅。
努尔哈赤以恶意挑拨贝勒阿哥之间关系的罪名,将这位正黄旗的统领亲信缚以铁索,囚禁牢中。
一场风波就此压下,然而打从那天起,我和皇太极之间却开始陷入沉默的冷战。居然有一月之久,他未再踏足我所居小院半步。
萨尔玛几次劝我服软认错,我只是狠心咬牙,不肯低头俯就。过得几日问歌玲泽四贝勒最近都在干些什么,她先是面色尴尬的吱唔,后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才道出实情。
“这月余,爷独自睡书房,只是常常喝闷酒,有几次醉了,便去了西屋……”
我一颤,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西屋……那是,葛戴的住处!
心痛得无法形容,皇太极还击的报复手段比任何东西都更能伤我!
六月,冷战持续,萨尔玛已不敢再奢求我主动去找皇太极,每次总会以怜悯的眼神偷觑我。她和歌玲泽揣摩不透我的喜怒,只得在我身边服侍得战战兢兢,格外用心。
七月初三这日早起,我习惯性的望着身侧的床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正准备唤歌玲泽进来,忽听门上轻叩:“主子……起了么?”
“嗯。”我随口应了声,翻身下床穿鞋。
门扉拉开一道缝,歌玲泽小心翼翼的探进头来:“主子……大福晋来了!”
我才穿好鞋站起,听到这话不由一怔。
哲哲……她来找我做什么?这一年多,除了过年祭祀时见过她一面,我和她之间再无交集。
茫然的穿戴妥当,歌玲泽和萨尔玛进来伺候我漱洗,完了又奉上早膳。
我早没了用餐的兴致,整颗心好奇的挂在哲哲身上。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突然来访,肯定不会是单纯的来找我闲话家常。
才一见面,哲哲与我四目相触,已然恬静的笑起:“正好经过,进来瞧瞧你,你最近气色似乎不太好……”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在名份上她和我属于大妻对次妻,按着尊卑礼数我原该向她行礼,可是面对着这个年岁只有二十出头的娴静女子,我这个家礼实在施不出来。她若是非要认为我倨傲无礼,目无“尊长”,那我也只得苦笑了。
“不知道福晋这是要上哪?还劳烦你恰好经过来瞧我,真是不好意思。”我不动声色的开口试探,我就不信她会当真无聊到恰好经过我的门口。
“嗯,我去西屋……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给乌拉那拉氏贺喜呢?”
“贺喜?”
“是啊。”她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搁下手里的茶盏,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尴尬,“那算了,我自己去吧!”
“等等!侧福晋她……”我调转视线,猛地看向歌玲泽。
歌玲泽微微一颤,低声道:“回主子,西屋那边昨儿个连夜叫了大夫,那个……侧福晋有喜……”随着最后两个字的音节嗫嚅的消失在她唇边,我猛地一震,犹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刹那间从头冷到脚。
不知道哲哲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贝勒府的,浑浑噩噩,只觉得眼前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等到意识渐渐的恢复清醒,才发现自己竟是走到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正站在热火朝天的铁匠铺街对面。
这里位于赫图阿拉东门,是下等人居住的地方,铁匠铺街龙蛇混杂,多半住的是八旗的包衣奴才,以打铁为生,八旗精兵战时所需的铁器兵刃都是由此处造出。
环顾左右,萨尔玛和巴尔在身后丈许开外紧跟不舍,这夫妻俩满头大汗,却连擦一下也不敢,只是瞪大了眼睛盯住我,生怕一个不留神被我跑掉似的。
我苦笑,烈日当头,七月的酷暑能把人给烤化了去。
汗浸得贴身的薄衫尽湿,我吁吁的喘气儿。
“让开——让——嚯……嚯……前头的人看着些,让一让……”
猛然回头,却见一群马匹簇拥着的挤向我,我赶紧避开,目送这百余匹马擦身而过——这些是养在内城马厩的官马,看这情形是要出东门到城外去放牧。
道路狭窄,加上有些马儿惧火,那些打铁叮叮声响也极易刺激它们,是以马群走得既慢且乱。
等我回过神,再巡视左右,竟是已找不到萨尔玛和巴尔的人影。留心寻了半天也没看见,想必方才走散了。于是只得一路往西街寻去,走走停停,不时张望。
约莫在街上逛了一个多时辰,我又累又饿,头顶阳光褪去,忽地风云变化。夏日里雷雨竟是说来就来,半点也不由人。
豆大的雨点噼啪砸下时,我狼狈的躲进一处角门下避雨。屋檐建得不是很大,并不足以让我容身,我正想着这下子可要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