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死。倘肯撺掇老公,卖与人家为奴,这就算他一点阴骘。所以小户人家儿女,
经着后母,十个到有九个磨折死了。有诗为证:小家儿女受艰辛,后母加添妄怒
嗔。打骂饥寒浑不免,人前一样唤娘亲。
说话的,为何只管絮絮叨叨,道后母的许多短处?只因在下今日要说一个继
母谋害前妻儿女,后来天理昭彰,反受了国法,与天下的后母做个榜样,故先略
道其概。这段话文若说出来时:直教铁汉也心酸,总是石人亦泪洒!
你道这段话文,出在那里?就在本朝正德年间,北京顺天府旗手卫,有个荫
籍百户李雄。他虽是武弁出身,却从幼聪明好学,深知典籍。及至年长,身材魁
伟,膂力过人;使得好刀,躲得好箭,是一个文武兼备的将官。因随太监张永征
陕西安化王有功,升锦衣卫千户。娶得个夫人何氏,夫妻十分恩爱。生下三女一
男:儿子名曰承祖,长女名玉英,次女名桃英,三女名月英。元来是先花后果的。
倒是玉英居长,次即承祖。不想何氏自产月英之后,便染了个虚怯症候,不上半
年,呜呼哀哉!可怜:留得旧时残锦绣,每因肠断动悲伤!
那时玉英刚刚六岁,承祖五岁,桃英三岁,月英止有五六个月。虽有养娘、
nǎi子伏侍,到底像小鸡失了鸡母,七慌八乱,啼啼哭哭。李雄见儿女这般苦楚,
心下烦恼,只得终日住在家中窝伴。他本是个官身,顾着家里,便担阁了公事;
到得干办了公事,却又没工夫照管儿女,真个公私不能两尽。捱了几个月日,思
想终不是长法,要娶个继室,遂央媒寻亲。那媒婆是走千家、踏万户的,得了这
句言语,到处一兜,那些人家闻得李雄年纪止有三十来岁,又是锦衣卫千户,一
进门就称奶奶,谁个不肯。三日之间,就请了若干庚贴送来,任凭李雄选择。俗
语有云:姻缘本是前生定,不许今人作主张。李雄千择万选,却拣了个姓焦的人
家女儿,年方一十六岁,父母双亡,哥嫂作主。那哥哥叫做焦榕,专在各衙门打
干,是一个油里滑的光棍。李雄一时没眼色,成了这头亲事。少不得行礼纳聘,
不则一日,娶得回家,花烛成亲。那焦氏生得有六七分颜色,女工针指,却也百
伶百俐,只是心肠有些狠毒,见了四个小儿女,便生嫉妒之念。又见丈夫十分爱
惜,又不时叮嘱好生抚育,越发不怀好意。他想道:“若没有这一窝子贼男女,
那官职产业好歹是我生子女来承受。如今遗下许多短命贼种,纵挣得泼天家计,
少不得被他们先拔头筹。设使久后,也只有今日这些家业,派到我的子女,所存
几何,可不白白与他辛苦一世?须是哄热了丈夫,然后用言语唆冷他父子,磨灭
死两三个,止存个把,就易处了。”你道天下有恁样好笑的事!自己方才十五六
岁,还未知命短命长,生育不生育中,却就算到几十年后之事,起这等残忍念头,
要害前妻儿女,可胜叹哉!有诗为证:娶妻原为生儿女,见成儿女反为仇。不是
妇人心最毒,还因男子没长筹。
自此之后,焦氏将着丈夫百般殷勤趋奉。况兼正在妙龄,打扮得如花朵相似,
枕席之间,曲意取媚。果然哄得李雄千欢万喜,百顺百依。只有一件不肯听他。
你道是那件?但说到儿女面上,便道:“可怜他没娘之子,年幼娇痴,倘有不到
之处,须将好言训诲,莫要深责!”焦氏撺咬了几次,见不肯听,忍耐不住。一
日趁老公不在家,寻起李承祖事过,揪来打骂。不道那孩子头皮寡薄,他的手儿
又老辣,一顿乱打,那头上却如酵到馒头,登时肿起几个大疙瘩。可怜打得那孩
子无个地孔可钻,号淘痛哭!养娘、nǎi子解劝不住。那玉英年纪虽小,生性聪慧,
看见兄弟无故遭此毒打,已明白晚母不是个善良之辈,心中苦楚,泪珠乱落。在
旁看不过,向前道:“告母亲,兄弟年幼无知,望乞饶恕则个。”焦氏喝道:
“小贱人!谁要你多言?难道我打不得的么?你的打也只就在头上滴溜溜转了,
却与别人讨饶?”玉英闻得这语,愈加哀楚。正打之间,李雄已回,那孩子抱住
父亲,放声号恸。李雄见打得这般光景,暴躁如雷,翻天作地,闹将起来。那婆
娘索性抓破脸皮,反要死要活,分毫不让。早有人报知焦榕,特来劝慰。李雄告
诉道:“娶令妹来,专为要照管这几个儿女,岂是没人打骂,娶来凌贱不成!况
又几番嘱付,可怜无母娇幼。你即是亲母一般,凡事将就些,反